《幽微录 还珠卷》幽微录 还珠卷 二十三、对战

    人间，天上。
    雨轩望着那扑面而来的火浪，黑瞳深深，其间似有金光闪耀。
    一股热气比火浪先行一步扑至雨轩的身上，有若一口温热的呼吸，不过数息，那温热便化作了滚烫。两道火蟒彼此追逐盘旋，向着那天际丽人狞笑着冲来，周边空气似乎都因为那高温而液化，变得扭曲起来，让人看不清那片空间身后的状况。
    望着这可怖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的美的火海，雨轩深深呼吸，而后仰首望天，一声清啸，悠悠长长，从她的喉间啸出。
    下一刻，她恢复了自己的真身。
    清月之下，流雾之中，一只离朱枭、一只七尾银狐彼此对峙。一个眸若幽火，铁翼翕张，一个金睛凛凛，鬃毛飞扬。
    一场恶斗，一触即发。
    最先接触的却是那清啸的音波和那滚滚而来的火浪，两者一个无形一个有质，本应不会发生什么碰撞，然而怪异的是，彼此之间竟是互不相让，对撞纠缠了起来，在离朱和雨轩中间，在他们的目光之下，也如水火相侵一般，相互侵蚀，最后，都渐渐湮灭了下去。
    只剩下，这两个互相对峙的异兽。
    离朱望向那月影之下银狐身后随风摇摆的七条长长的尾巴，眼眸中多了一丝忌惮之意，但也没有后退，只是缓缓言道：“七尾灵狐？”
    雨轩化形而成的银狐并没有回话，金睛如电，紧紧盯着离朱枭。
    见此状况，离朱眼眸中幽火轻闪，鬼爪收缩，忽然展翅，电一般飞掠了过去，双翅一绞，又是两条火蟒迎头向银狐斩下。
    银狐又是对月一声清啸，身形一晃，竟是瞬间化作七道身影，忽上忽下，忽东忽西，让那两条火蟒失去了缠缚的对象，一击扑空，渐渐消散在这广袤的夜空之中。
    七只银狐幻影狐爪齐出，浓雾之中一时间爪影重重，迅如奔雷，挥向被围在中间的离朱枭。
    面对这漫天爪影，离朱也觉得头大无比。听着那利爪破风带起的啸声便知，若是真要被这利爪抓上一下，难保不会皮开ròu绽、筋断骨折。
    只是这七道狐影早已把它的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给围了个严严实实，连处可以躲避的地方都没有了。离朱枭双翅一包，将自己整个缩进那红色翎羽之中，变成了深红色的一枚羽球，而后，翎羽一阵颤动，却是在那颤动之间，有无数的小火星从翎羽间隙中扬扬洒洒，飘飘飞出，每颗火星飞出之后都是迎风而长，一瞬之间，竟是形成了一道数尺后的火墙，浮在那羽球的周围。
    不知是银狐法力不够，无法击破这层火墙，还是它爱惜毛羽，不愿被火将自己的一身银绒烧坏燎焦，面对这般光景，也是停止了攻击，围着这个火球不住逡巡。
    这一番兔起鹘落，电光石火之间就已完成的交手，二者竟是谁也奈何不得谁，又恢复了之前隐隐对峙的状态。
    离朱枭鬼目幽幽，望了一眼那只雪色银狐，忽道：
    “小涂山，你我就此罢手，如何？”
    雨轩闻言，狐目数动，又是低头向下方残破的墨坊看了一眼，目光凛凛，轻笑一声，道：“好啊，只要你在这做做苦工，将下面的宅院重新恢复原样就可以了。”
    离朱闻言一怔，冷声道：“看来是没得谈了？”
    “你今夜这一场祝融，毁了我夫君许久的心血，难道一句轻飘飘的罢手，而后就想一走了之？”
    离朱枭先是楞了一下，而后一阵大笑，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桀桀声中，它感慨道：
    “本以为你是谁家供奉的保家仙，没想到你居然是玩了一出人妖恋，哈哈哈哈……”
    “小涂山，你身为妖灵，居然贪恋人间QingAi，嘿嘿，真是有趣。别的不说，却是不知百岁之后，你当如何？”
    为仙为魔、为妖为怪，追究起来，其寿元都会逾千载，远不是人族这短短数十年的寿命所能比拟的。离朱枭所言，虽然诛心，却也是直指痛处。
    朱颜白发、死别生离，百岁之后，当你所爱之人已是白骨，空余自己踽踽独行之时，剩下的年岁时光，是惘然追忆，椎心泣血，还是绝情灭性，不计从前？
    雨轩闻言沉默，许久，她低头望了一眼下方的墨堂和远方的楼阁，忽然回头，对离朱枭道：
    “你这一生，可有什么值得怀念的事情么？”
    世事无常，若是心中空无一物，千年等若一瞬；浮云苍狗，此生如有温念在怀，一瞬即胜千年。
    离朱枭一怔，默默无语，无话可答。
    “离朱，不知你从何处听得妖言鬼话，要来吸取此处岁月累积而成的灵物，若只是吃了灵物也就罢了，事有不成，你便纵火毁我夫君多日的心血，我又怎能与你干休？”
    离朱枭面无愧色，嬉笑一声：“小涂山，就算你不想干休，不过我有离火在身，你能怎样？”
    雨轩一声清啸，七尾齐摇，一瞬间身形暴涨，竟是变换成一只身长过丈的巨狐，横于天际云端：“怎样？留下你的几根扁毛做我李氏墨堂刮灰用的器物吧。”
    话音方落，这银色巨狐七尾如刀，霍然指天，身形直立，前肢如拜，指爪对月勾画，落指处有yin有阳，内外交叠，阳陷于yin，如河图，如八卦，变幻中似有一份天机生发于其间。
    一瞬间，歙州城城南天上，有风起，有云涌。
    这一刻，风雷激荡。
    小书生循着喧嚣声，一路奔跑，气喘吁吁的来到了被烧得有些断壁残垣的御墨堂前，还未喘匀呼吸，便和其他人一起投入了泼水救火的行动中。
    此时火势正烈，熊熊的火焰有如无数条火蛇在狂舞跳动，肆意游-走在这如墨的夜色之间，将黑暗远远驱逐开去。
    忽然，扑通一声，似乎某间房的房梁掉落，砸得一面山墙倒塌，倾倒在火海之中，一时间激起火星无数，腾腾闪闪，直扑云端，竟是有一分动人心魄的美。
    这山墙一倒，火蛇四溢，不多时又爬上了另外几间房子，将房中之物烧得噼啪作响。小书生看得分明，那里是原本御墨堂中储存黄山松枯枝的库房。
    **一相逢，便生出红莲无数。
    望着这渐渐不能控制住的火势和那灼人的烟火气，许多人发声喊，泼掉手中的水后，向后急退，齐钰却是看着那愈燃愈烈的火势和那扑面而来的燥热，急得跳脚。只恨自己不能身化龙王，行云布雨，灭这汹汹火焰。
    就在这时，小书生忽然觉得头顶上似乎被什么砸了一下，他随手一抹，却是抓到了一个指肚大小的田螺下来。
    “咦？怎么会有这个?”
    小书生好奇，抬头望天，这一看之下，立时大惊。
    天际之上，银月之下，不知何时刮来了一阵扶摇风。透过皎洁月色和烈烈火光，只见那风团之内，似有水精流动，烨烨生辉，犹如半空中有仙人建了一座水晶宫。
    在齐钰抬头的那一瞬，风，散了。
    而后，如天河倒灌，空中生怒涛，一川碧水，突然倾覆下来。
    大水如锤，劈头盖脸地砸向傻傻看着的小书生，哗啦啦将他砸坐在地，并被那坠地后形成的水浪硬生生给向后推出去数丈开外。
    “噗、噗、噗……”吐出了一zui水之后的小书生刚要站起，那倾天之水遇这熊熊烈焰，“嗞啦”一声巨响，无数火莲消散，无数狂涛蒸腾，一时间竟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白色气浪，呼地一声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不如其他人退得远的小书生首当其中，被这灼热气浪一蒸，“哎呀呀”一阵滋哇乱叫，齐钰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不过看他脸上颜色，明显已经被蒸汽熏得有些变红了。
    齐钰回身看去，只见那水雾蒸汽缓缓向天上蒸腾而去，渐渐地，御墨堂露出了它经历了火灾之后的残败面貌。
    土墙崩裂，房倒梁斜，地面上处处可见碎瓦残砖，铺散的到处都是的被灼烤烧焦的黑色木块，有些还散发着暗红的光，苟延残喘一般的想要等待着再度燃烧，却是在尙shi的地气围剿下发出滋滋的响。
    救火众人见这天降异水，一下子将那突然着起的大火尽数扑灭，站在外围彼此议论了一会儿，又见那火似乎没有死灰复燃的迹象，没了火光纵掠的御墨堂周围，夜色复归沉沉，于是一个个慢慢散去，回家歇息去了。
    齐钰也随着众人转身离去，只是走了几步之后，他忽然挠了挠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忽然回身，向御墨堂内室走去。
    “这水来的突然，虽然把这大火扑灭，可千万不要把子羽兄的那些宝贝御墨给泡了。对了，还有他珍藏的那些书籍。”
    齐钰口中碎碎念着，独自一人走进了御墨堂尚未被火势波及到的内宅。
    猛然间，空中有异啸声涌起，小书生愕然抬头，那视线上方，水雾重重，却是遮住了他张望的视线，什么也看不见。
    只是那雾气似乎被两股无名大力搅动，时而狂涌如潮，时而渊渟岳峙，彼此间不住对撞冲击，像是有两只洪荒异兽于其间争斗一般。
    随着那雾气涌动越发的狂烈，那啸声，也是越发的激昂猛烈起来了。
    忽然之间，这两团雾气一次猛然大撞，锐啸声如金折鼓裂，忽然哑了。而这次撞击力度之猛，竟是直接撕裂了原本浓厚的水雾云层，月光，一瞬间透了下来。
    两团雾气中彼此争斗的异兽真身，映入齐钰的眼眸。
    一只浴火怪鸟，一只乘水银狐，如流星坠地，直直向御墨堂中坠来。带起劲风狂涌，竟是将小书生吹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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