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上位守则》第 9 部分阅读

    再进来时,暧昧的气息已经散尽,姜娆端茶的姿态亦是款款,一颦一笑皆是风情绰约。
    令人遐想的开端,令人回味的结果,这才是永葆新鲜的要诀。
    既然要在后宫中谋一方出路,那就要让皇上看得到却得不到,这样才会有无限可能。
    因为世人最珍贵了的两样东西,无非就是已失去和求不得,自她明白出宫无望时,就已经做好了筹谋,既然给了她如此机会,若要做,就做他心头那一点与众不同的朱砂。
    皇上在书房已经呆了整整一个下午,高言望了一眼天色,才推门而入。
    他并没抬头,碎步近前,“今日初一,陛下该移步紫宸宫了。”
    每逢初一、十五,帝后同寝已成规矩,是以尚宫局并没送来绿头牌。
    姜娆始终淡淡的,没有起伏,挽着袖子悉心研磨,毫不在意。
    卫瑾搁下宣笔,“教流霜阁掌灯,朕去看看白婕妤的身子。”
    “陛下,皇后娘娘方才已差了宫人送汤品过来。”高言委婉地再次提醒。
    卫瑾站起身来,姜娆便上前替他整理衣冠。
    低头看着在自己身上仔细动作的小手,卫瑾道,“那就一同端到流霜阁,教白婕妤也尝尝皇后宫中的手艺。”
    须臾,高言终于走出去传旨。
    由此看来,上回的事情,皇上自然是有所介怀,今日故意不去皇后那里,便是暗自给她警告。
    但表面上看起来,是白婕妤恩宠浓厚,得天恩眷顾,是莫大的殊荣。可事实上,却将矛头引向了白婕妤,又怎会是真正的怜惜?
    哪个男人会舍得让自己所爱的女子,暴露在危险之下?
    这一举动,很是高明,但,却也够狠。姜娆兀自感叹,皇上果然是薄情寡性,这一步棋,只会两败俱伤。
    27君恩
    暮春时节,殿选如期而至。
    紫微城外车马粼粼,各色香车往来,鲜妍的女子如花,将这偌大的京城点缀上最令人遐迩的颜色。
    凡正七品以上官员家中女眷、显贵官商嫡亲女儿,适龄者皆要参选。
    和碧霄宫花枝招展、百花竟艳的繁忙景象形成鲜明对比,含元殿一如往常一般沉静。
    皇上对于选秀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从名册到分派导教嬷嬷,再到秀女例行核查,他始终未曾过问一句,全部放手交给皇后去办。
    皇上还未下早朝,姜娆正在芳华阁里校对御册,婢子灵歌端了汤药进来,说是太医送来的补药。
    “我并不曾生病,可是送错了地方?”
    灵歌点头确认,“就是张太医亲自送来的,现下他人还在外面候着。”
    张太医…张俊!
    想到这一层,姜娆竟是莫名有些心烦,自打上回匆匆一面之后,两人没有再见的机会。
    若是放在从前,她定会执着于质问他一个究竟来,但现下,突然就觉得不过是往事如风,已经没有必要了。
    不论这个张俊究竟是不是曾经的未婚夫张俊之,她都不想再有任何瓜葛。
    “那就放下罢,替我谢张太医关照。”
    灵歌瞧着那渐渐冷掉的汤药,欲言又止,恰这时殿门叩响,姜娆回头,再次无言。
    身着青灰色太医服的张俊提了药箱站在门外,俊逸的模样一如往常。
    “不知姜姑姑的病情可有好转,微臣奉皇上之命前来诊脉。”声音清雅,俊彩飞扬。
    张俊的确是好皮囊,若不然上一世也不会周旋在她们两姊妹间,左右逢源。
    姜娆控制着,不去将二人联想在一处,“那就请便罢。”
    因为并非后宫嫔妃,亦用不着垂帘悬思,姜娆露出小截手腕,嫩白如雪。
    灵歌起身欲出门,却被姜娆唤住,张俊只是很有礼貌地递出一张药方,“还要劳烦灵歌姑娘去御药房取一味药材来,我已经誊写在纸签上。”
    姜娆神色一片清明,静静看入他眼底,这张俊,显然是有备而来。
    “姜姑姑可还觉得头晕目眩,干呕难忍?”
    姜娆摇头不语,张俊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的有些长久,姜娆已经收回手臂,“若没有大碍,还请张太医自便。”
    张俊眸中明明灭灭,没有像蒋瑛当初一样试探,只是默默伸手,将一枚玉镯搁在案头。
    姜娆只是瞥一眼,就能够将上面的色泽纹路倒背如流,因为那是他赠与的定情信物,是自己缠绵病榻时黑暗中唯一的暖光,却不知那是饮鸩止渴,虚情假意。
    她状似无意,抬手一扫,只闻啪嗒脆响,那玉镯就在地上摔了几瓣子。
    张俊冷静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他抬眸凝住眼前女子,那个他曾经爱了许多年的女子,似是就在眼前。
    当初迫于父亲施加的压力,他不得不退婚另娶,因为姜家大小姐身体孱弱,都说她活不了太久,而二女儿姜瑛虽然是庶出,但她母亲却是最得宠的,若两人联姻,则最是稳固。
    还记得那一夜,自己在父亲书房外整整跪了一夜,母亲被气的一病不起。
    他不是圣人,抛不开族亲仕途,最终还是妥协,私下寻了姜瑛,才做出那等嫌弃姜荛的样子。退婚时,姜荛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自此而后,我与你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
    没有人知道强颜欢笑的背后,自己是如何的难过,只是迎娶姜瑛那一日,灿烂的天光也仿佛失去了颜色。
    姜荛病故,他一连许多日都没有上朝,日夜捧着那一枚玉镯才能入睡。
    上天入地,此生此世,他知道,姜荛都不可能再原谅自己,而自己也永远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及至后来,成亲没多久,姜瑛便坠马亡故,他大办丧礼,静坐在坟前甚至有一丝难以启齿的快慰。
    也许,真的是有因果报应,自己辜负的人太多,终究是要还的。
    所以他失去了所有,一觉醒来,便躺在了大周朝昭和年间的紫微城内,摇身一变,成为太医张俊。
    收回思绪,他蹲下一点一点将碎片捡起,不论怎样,只要能再见到她,已经是奢侈,想到这里,心里竟是涌上一阵从未有过的欢欣。
    她一定就是姜荛,因为那种眼神骗不过他,而且她出手砸了玉镯,岂不正说明心中有恨?
    即便是恨,他也心甘情愿。挚爱的人儿,就站在自己面前,而且依然娇媚,依然动人。
    还有什么,能比此刻的春光更加动人呢?
    姜娆一出手,既有些后悔,其实不过是憋了一口气而已,原本以为那样刻骨的伤痛会有刻骨的恨,但当他站在面前时,竟然已经提不起恨来。
    对张俊之的所有感情,都随着上一世病死而一同埋葬。
    不再有爱,就不再有恨。
    现下,只是不相干的陌生人罢了。
    但看弓腰捡起碎玉的张俊,唇角竟挂了浅浅的笑意。
    “微臣改日再来,姜姑姑好生保重身子。”张俊嘴上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拿了玉镯起身离去。
    “你不必再来。”姜娆被他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张俊却颔首道,“微臣一定会再来,此乃职责所在,告辞。”
    ……
    皇上刚下早朝,姜娆已经准备好了常服巾帕,候在内室。
    卫瑾大步而来,跨坐在榻上,姜娆便上前,轻手轻脚地替他解下龙冠,卫瑾虽然闭目,但从表情上看很是舒心。
    “坐了三个时辰,肩膀酸痛的紧。”卫瑾眼也不抬,姜娆心里嘀咕着,但动作很是轻柔,跪坐在他身后捏肩。
    “很好,力道再大些。”卫瑾十分受用,并且似乎很享受姜娆的服侍,左左右右,轻轻重重。
    等这一场运动结束了,姜娆已经腰酸背痛,但还不能表现出来。
    卫瑾终于掀起眼帘,黑眸潋滟,伸手将她拉近了些,一掌就握住了她的手臂,揉捏了几下。
    还时不时拿眼神示意,姜娆即刻就会了意,笑吟吟地道,“奴婢不敢受陛下如此待遇。”
    “还酸不酸了?”卫瑾捏完左臂换右臂,隔着衣衫,那手下的触感柔软娇嫩,好像是上了瘾。
    姜娆微微垂头,酝酿了许久,才道,“还是有点酸,陛下可以再重些。”
    卫瑾朗声一笑,轻轻松了手,姜娆心知他脾性,你越是要什么,他就愈是不满足。
    这当皇上的,难道都有如此别致的…癖好?
    璇玑并两名小宫女端进来,端了十几卷画轴,“碧霄宫送了秀女画像过来,陛下可要瞧一瞧?”
    姜娆充耳未闻,仍是有条不紊地替他除去龙袍,将内衫理平。
    “不必了,过几日就要殿选,看多了生厌。”
    “是。”璇玑静静应了声退下。
    换上常服,卫瑾突然将目光在她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将这官服换下,一会儿陪朕去个地方。”
    “奴婢是陛下的御前女官,不敢随意着装。”
    “朕身边的人,自然要让朕看着顺心才行。”卫瑾素来如此,认定的事情不容任何人拒绝,姜娆也并非真心拒绝,只不过嘴上还是要按照规定说一说的。
    等姜娆换装完毕,正在饮茶的卫瑾抬起头,虽然只是点头示意,但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惊喜,还是流露出来。
    烟青色罗衫广袖莲摆,浅淡的海棠花若隐若现,外罩一件冰瑶锦织就的长衫,动如春风拂面,干净而妩媚。
    卫瑾又饮了一口,心道自己挑选女人和衣裳的眼光果然很好,这一身衣衫和姜娆相得益彰。
    王尚仪见状,仍是提点了一句,说是女官还未有过如此先例,但卫瑾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径直出了殿门。
    姜娆亦步亦趋,卫瑾只让高言跟随,并没大动干戈。
    过了片刻,风中忽有一阵清香袭人,错落的宫舍渐渐辟开,香雪如海。
    “原来是这里。”姜娆望着眼前美景,喃喃自语,卫瑾转头凝过来,“此处名唤海棠苑,那晚只有桃花儿,如今海棠盛开,可是更好看些?”
    上一回误打误撞在这里碰到卫瑾,却并没有记住路径,此刻在阳光下看去,更添艳丽。
    不曾想,他竟然也还记得。
    “奴婢最喜欢海棠娇媚,既不张扬,却颜色十足。”
    卫瑾满意地道,“朕知道,所以才带你过来,若是不懂得欣赏的,当真是无趣的很。”
    姜娆脱口道,“陛下知道?”
    卫瑾大步向花海中央走去,负手道,“朕记性好,你从前说过一回。”
    姜娆扶额,那日在书房背经文时,的确随口说起过。
    再看身上的海棠罗裙,配上眼前娇花一片,姜娆不得不有些飘飘然地想,皇上这算是,满足自己的喜好么?
    “跟上朕。”卫瑾不耐烦地催促了几声,姜娆遂小步跟上。
    前面人突然停顿,姜娆若有所思,险些撞上,却被卫瑾拉住。
    他眉目舒朗,捻起一朵海棠,“别动。”
    姜娆微微侧脸,卫瑾便一手握住她的小巴,自然而然地插/入发髻中。
    动作虽然强硬,但很轻柔。
    姜娆保持着浅笑的姿态,卫瑾就这么凝着,仿佛是在欣赏。
    “海棠的确比桃花娇艳许多。”
    姜娆窈窕聘婷地站在花海当中,冲卫瑾柔柔一笑,那一瞬的笑意,如群花初绽的风情。
    微风过处,摆荡的裙边,和满目海棠几乎融为一体。
    美不胜收,花不醉人人自醉。
    卫瑾突然将她肩头握住,“朕赏了你最爱的海棠花,你该如何回报?”
    姜娆被他猛然转了话题,一时张大了眼睛,“若不然,奴婢也采一朵献给陛下?”
    卫瑾得寸进尺,索性将她纤腰揽住,往身前一带,“朕要你主动做,昨晚的事情。”
    他不说还好,这一句话,登时勾起昨晚那旖旎的回忆,被那样压在书案上掠夺了半个时辰,那般索取真教她承受不住,直到现在双唇仍是有些微肿,腰酸背痛…
    姜娆双颊红霞密布,撩起眼帘,看了看卫瑾,然后十分顺从地踮起脚尖,缓缓凑近。
    28疑云
    花瓣般饱满欲滴的唇;轻轻扫过,落在他右侧脸颊,蜻蜓点水一般。
    卫瑾就势阻止了她回撤的动作,然后深深地埋下头去。
    姜娆反抗的声音被他尽数吞下;这光天化日之下,她的名声可算是彻底败坏了…
    良久;卫瑾才满意地放开她;手指却还在唇上婆娑。
    皇上你这是养了女官,还是禁脔啊…
    姜娆心中叫苦不迭;难道后宫几位妃嫔,都不能满足他的欲/望么…
    “陛下,为何总是这般欺负奴婢啊…”姜娆故意红着脸,不好意思说下去。
    卫瑾此刻心情舒畅;朗朗一笑,“朕就是喜欢欺负于你,如何?”
    姜娆哽咽…也不用这么直接罢…天威何在啊何在!
    可嘴上还是很乖巧,“只要陛下高兴,自然是好的。”
    姜娆将头再低一寸,仿佛羞涩不已。
    就像羽毛挠在心尖儿上,越看越满意,索性更是放肆,将她抱到石亭内,又是一阵云雨。
    柔软无骨软在他怀中的姜娆心里仍有些不安,这样光天化日的…
    “你放心,朕已经教高言把守着,就是蝴蝶也飞不进来一只。”
    ……
    海棠苑的西面,正是秀女所居的碧霄宫。
    朱墙碧瓦下面,有两抹淡粉色身影探出身子来。
    “咱们回去罢,若是教人看见了,定会惹祸上身…”庄云若扯住还欲往前探路的女子衣袖,使劲摇摇头。
    安瑜却毫不在意,只是往海棠苑的方向望去,“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消息,皇上现下就在里面呢,若是能提前见了皇上,那明日选秀就能万无一失了。”
    庄云若对于安瑜的做法极不赞同,但她们毕竟是同住一房,秀女中难得的志趣相投,日后若能双双入宫,相互帮扶难能可贵。
    是以,安瑜买了皇上行踪时,她被怂恿了几下,亦是有些心动。
    这会子真到了陌生的地方,庄云若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庄父庄子青是国子监祭酒,庄家世代书香门第,她这一辈中唯自己一个女儿,两个哥哥都在翰林院做编修学士。
    她自幼受过的教育,极为传统,表里皆是典型的大家闺秀风范。
    父亲为人为官一板一眼,恪守本分,身为国子监最高官员,亦是清廉耿直,一心为大周选拔人才,为清流名士,口碑很好。
    但安瑜的出身和她完全不同,安家乃京城三大官商之一,垄断官盐买卖,盐是生计命脉,是以安家可谓富甲一方,和绸布姜家、铜铁何家并称京城三甲,都是富贵脂膏世家。
    而这个姜家的祖源最为深远,据传是前大燕朝的皇室旁支血脉,但流传到本朝,已经无从考据,但仍是为人所津津乐道。
    可姜家甚么都好,就是没有女儿,女儿虽然无法做官,但可以送入后宫攀一层外戚关系,到底还是皇亲国戚。
    所以这安家小女安瑜样貌秀美,闺中盛名,当真是占了上风。
    庄云若不再往前走,安瑜却硬拉了她过来,“那边好像有人过去了,是时候露面了…”
    皇上在海棠苑并未停留太久,他还不至于为搏美人一笑而荒废朝政,见姜娆沉醉的样子,他很是满意地先回了含元殿,特准她留下来赏玩片刻。
    既然皇上有意,她自然要顺水推舟,做受宠若惊状。
    方才为了满足他大男子的心理,少不得配合着做出娇羞状。
    可素来狂傲自负的卫瑾,还偏偏很吃这一套,这难道是男人的天性么?
    姜娆无奈地笑了笑,随意在花间逛了一会,便在西面小凉亭中小憩,谁知一转头,正和款款而至的两位秀女迎面遇上。
    安瑜最先瞧见了姜娆,想到方才皇上正在此处,她不禁有些微微懊恼,再看姜娆未着宫装,年龄尚幼,不会是妃嫔,亦不是宫女的服饰,遂料定她也是秀女人选。
    而此刻,姜娆脸上还带着娇宠出来的红润,甚是妩媚。
    “原来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呢。”安瑜默默走过去,和她对面而坐,一双丹凤眼落在她鬓边的海棠花上。
    这样的容貌,要比她见到的秀女都要出色,安瑜和庄云若同时在心中计较。
    姜娆还在悠哉地扇着罗扇,想来这两个小秀女胆色不小,才进宫就懂得收买消息,这卫瑾的后宫,以后可就要热闹了。
    一副看好戏的神态,不自觉地就勾起了,安瑜见状更是不服气,“你是哪家的女儿,怎地这样目中无人?”
    姜娆这才站起来,微微欠身,“若你们能顺利入选,咱们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庄云若也对于她这番言论吃惊不小,“姑娘虽然姿容出众,但如此口气可是大了些,殿选一日未进行,一切都有变数。”
    姜娆这才将目光移到庄云若身上,她虽然不比安瑜明艳,但却是如水似月,浑身透着书卷气,很是典雅,说话的分寸也恰到好处。
    若是没错,这庄家小姐的入选几率要更大些。
    安瑜往前一步挡在她面前,“你还没回答呢,这消息又是谁卖给你的?”
    姜娆旋身避开她,莞尔回眸,“是皇上。”
    说罢,那两人皆是立在原地,难以置信。
    “她真是痴人说梦…我倒要去问问灵歌姑姑,看她可是还卖给了旁人的…”安瑜忿忿不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姜娆眉间一凝,原来是灵歌,这样的婢子,定是不能再留了。
    庄云若面有忧色,“她似乎并没回碧霄宫去。”
    安瑜不屑地道,“连身份名字都不敢相告,可见是小门户出身的,也难怪几日下来都没见过她!”
    “不可口出狂言,还是快回罢。”安瑜仍是不死心,最后被庄云若强行拉了回去。
    碧霄宫里百花齐放,庄云若留了个心眼,趁着傍晚训练完毕,特地往各个宫舍转了几圈,但都没发现下午所见的那位秀女,不禁更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来。
    本届秀女,论身世是镇国将军盛冉的大女儿盛真最出挑,因为盛将军护驾有功,助皇上登基,所以直升了正一品将军,独领风骚。
    但盛真此人似乎没甚么野心,待人和气,寡言少语,收敛锋芒,和她显赫的出身形成鲜明对比。
    其余的出身皆是一斑,容貌才艺也是各有所长,若抛开今日所见的不知名的女子,那安瑜的容貌可算上乘,若不出差错,中选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庄姑娘为何一人独自来此?”
    庄云若闻言回头,就见垂柳月影中,缓缓踱出一名女子来。
    她窈窕的身段仿佛风一吹就能折断,尖尖的瓜子脸上眸如秋水,顾盼间似乎总含了一层水雾,看上去很惹人怜惜。
    单说长相,不算绝色,但却是独具柔弱可人的风韵,既便是同为女子,也会不自觉地被吸引了目光。
    “不过是随处转转,陈姑娘也不曾入眠呢。”
    陈如意,光禄寺七品署承陈光的侄女,和庄子青正四品的官阶自是不能相比的。
    “早些睡罢,后日便见分晓。”陈如意径直进了寝殿,如水的眸子雾气隐隐散去,她推开窗,月色一如当晚皎洁。
    紫微城,终于又见面了。
    翌日,安瑜向碧霄殿的管事姑姑打探时,却得到了灵歌已经不在含元殿任职的消息,一时摸不清状况,只是含糊地听闻,是被皇上御前的姜姑姑打发走了。
    姜娆此人,但凡稍有留心的秀女,在进宫前就已经从倒教嬷嬷处知晓,虽然如今皇上只有三位妃嫔,但这姜御侍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颇高,绝非等闲,是后宫不成文的秘事。
    从各路小道消息中,又能听闻,姜娆此人凭一副妩媚之姿,从先皇的殉葬妃嫔一跃升至御前女官,而且似乎还和凌平王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总而言之,在所有的版本中,这个女子都是极有手段,不简单的角色。
    说是,狐媚惑主,也并不十分恰当,因为当今圣上并不沉溺美色,是个有雄心大略的帝王,所以这个姜娆并没有翻起波浪来。
    全部秀女齐聚正殿听训,王尚仪亲自教导,所有人都不敢怠慢。
    盛真、安瑜、庄云若几人站在最前头,细心记下明日殿选的全部规矩。
    这关系到前途位份,怎样给皇上留下惊艳的印象,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办法,但唯一要明白的,是太后、皇后都会列席,不喜欢太轻浮的女子,谨言慎行才是关键。
    训导将近尾声,尚食局已经传来晚膳,但就在此时,却听碧霄宫外有人通报,说是皇上身边的姜御侍来了。
    姜御侍三个字,本身就是神秘而旖旎,数日下来,秀女们多闻其名却未见其人。
    这会子保持着姿态端方,但皆是将目光投向殿门处。
    虽然是暮春,但今晨落了细雨,外头烟雨蒙蒙一片。
    先步入殿门的,是一方明朱色的裙摆,长裙曳地,步履婀娜。
    再往上看去,玄色罗带束腰,腰间没有任何配饰,但却有无法言喻的柔媚。
    而那一丝不苟的官服衬出的一张玉面,白嫩细致,教人看一眼就移不开目光,偏偏那种妩媚中还带着一丝幼嫩,颦笑间皆是风流。
    谁也想不到,名声鼎鼎的姜御侍,会是如此年幼,甚至瞧上去比这满殿秀女,都要年轻。
    “皇上阅卷完毕,特差我来送还,说是留给秀女们私下典藏。”姜娆声音不大,只是冲着王尚仪说,似乎对这秀女们没有多余的兴趣。
    “有劳姜姑姑,可还有何吩咐?”王尚仪毕恭毕敬。
    姜娆浅淡一笑,“都是陛下的意思,我还有事务在身,就不多打扰。”
    那笑意如四月芳菲,扫过列位秀女,然后转身,径直出殿,竟是没有停留片刻。
    但此时此刻,安瑜和庄云若已经懵了神,定定站在原地,相视对望,说不出话来。
    “咱们好像…铸成大错了。”安瑜喃喃低语。
    姜娆前脚才出了殿门,却被人唤住,一回头,可不正是昨儿在海棠苑遇见的秀女?
    安瑜很有礼数地鞠了一躬,而后悄悄递上一枚流纹翡翠扳指,“昨日多有冒犯,还望姜姑姑海涵,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姜娆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一张小脸神情变幻,并不接受,“我并不记得咱们见过,愿安姑娘明日得天恩眷顾,心想事成。”
    说罢,抬步就走,安瑜讪讪地收回扳指,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姜娆始一转身,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浅淡的身影,只是一眼,就教她锁住目光。
    但是那道熟悉的人影,很快就散去了。
    “郑秋?”姜娆难以置信地唤了一声,安瑜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就道,“姑姑认错了,她是陈如意。”
    收回思绪,姜娆暗自一笑,但那身形样貌极是相似,郑秋,又怎会在秀女中呢?
    当日她被遣送出宫,已成定局。
    安瑜走回寝殿时,却见有人撑了油纸伞独坐树下,有些出神的望着殿门外的方向。
    “陈姑娘好兴致,仔细受了风寒。”她对陈如意此人,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总之那样柔弱的姿态,教她很不顺意。
    况且出身不高,九成是难以入选了。
    陈如意眉眼低垂,竟是缓缓起身,收回步子往自己寝殿去了,留的安瑜一人讨了没趣儿。
    ……
    芜桃一路替她撑了伞,细雨的雾气铺面袭来,很是清爽。
    送完卷轴,皇上昨儿挑了两匹进贡的阮烟罗给涵嫣做春裳,顺道给柳嫔也添置了一件,司衣司已经做好,姜娆还要亲自往灵犀宫走一趟。
    说巧不巧,白婕妤往御花园石桥上散步,柳嫔也带了涵嫣出来赏景儿,几人就在路上遇着了。
    白婕妤自然是一眼就瞧见了赏赐,抚着肚腹没说话,但能看出那衣裳的料子是顶好的,翠烟似的色泽,清新可人。
    白婕妤眉眼扫了几扫,就笑道,“这料子好看的紧,手感柔软轻薄,倒适合娠妇用呢。”
    柳嫔拉了涵嫣,眼前白氏咄咄逼人,她也不想多生事端,毕竟如今白氏是皇上纵着,但凡起了争执,动了胎气,她也是担待不起。
    “若是不嫌弃,就将我这套赠予妹妹了,左右我也穿不了这样鲜艳的颜色,配妹妹倒是正合适。”柳嫔很是大度,正中白婕妤下怀。
    姜娆看两人一冷一热,一软一硬,索性就三缄其口,默不作声。
    后来,白婕妤的婢子阿梧端了衣裳心满意足地离开,柳嫔只是温柔地牵着涵嫣,教姜娆将公主的衣裳送回灵犀宫去,各自散了。
    回去的路上芜桃一脸疑惑,“这柳嫔位份高,还有帝姬傍身,怎地如此容忍白婕妤抢到自己头上来?”
    姜娆望着那碧瓦檐上落下的水珠子,轻轻一语,“到底是谁占了上风还未可知的。”
    果然到了夜间,皇上往流霜阁探了白氏一回,就传来消息,原本打算留宿的皇上,竟只是用完晚膳就回了。
    白婕妤受了冷落是意料之中的,她表面上占尽先机,实则就不如柳氏了解卫瑾的心思,她这样明目张胆地邀宠,以龙嗣为傲,却是不当心犯了皇上的禁忌。
    说到底,还是柳嫔最沉得住气。
    月上中天,姜娆从御书房出来时,就见芜桃和几名蓝衣宦官在后殿做活。
    她起初并没在意,微微伸展了腰肢路过。
    谁知没走两步,就瞧见那井边打水的身影十分眼熟。
    停步的瞬间,恰那人也回头望过来。
    面容白皙清秀,笑容可掬。
    冯渊很有礼貌地拱手行礼,“在下冯渊,见过姜姑姑。”
    话说的云淡风轻,好像那些肮脏的手段,从来不曾发生过一样。
    姜娆也笑的客气,“好生做活,别耽误了时辰。”
    既然做戏,那么谁也别先露出马脚才是,否则,她不会就这么轻易饶过。
    回到寝殿,问了芜桃才知道,冯渊是新调来配殿的二等掌事太监,辅助高言做些日常事务。
    姜娆撩了温水洗手,脑中突然灵光一晃,白日里像极了郑秋的身影再次闪现,她不由地顿住。、
    既然冯渊能混入太监中不被察觉,还可以改头换面入含元殿任职。
    那么,遣送出宫的郑秋换了身份重新入宫,又岂会是甚么难事?
    何况曾经的旧人大都换了去,认识她的人极少。
    光禄寺署承的芝麻小官,而且又是侄女,这样的身份户籍若真有心伪造,是难不倒鄢秦候夫人的!
    窗外风雨细细,就如这后宫中的局面,一刻也不得安生。
    29联手
    选秀当日;姜娆服侍皇上更衣,待将龙纹玉带束上时,卫瑾随意开了口,“今日选秀;你不必随行,留在含元殿。”
    “奴婢还从没见过选秀;倒真是想开一开眼界。”姜娆微微失望;卫瑾却突然转过身,胸中有丝烦闷;和她面对道,“有甚么好看的,无趣的很。你安心做好份内之事就好!”
    那声音里,竟然有些许的愠怒。
    姜娆连忙欠身行礼;“奴婢听凭陛下安排就是了。”
    头顶的目光许久,才收了回去。
    姜娆望着卫瑾快步离去的身影,不明白他这一通无名火究竟是为何,佳丽选秀,充盈后宫,这该是皇上意气风发的良辰美景。
    历史上的昭和帝花名远扬,姜娆暗自嘲笑,自己当真是太多心了些,皇上此刻正是春风得意也说不定呢!
    皇上的心思,真是教人难以捉摸。
    碧霄宫选秀如火如荼,含元殿也迎来了不速之客。
    张俊亲自端了汤药送来,姜娆对于他执着送药的行为已经放任自流,因为她早已明白,心中无爱,也不过都是陌生人罢了,连生气也是不值得的。
    但张俊丝毫未觉,仍然是有条不紊地开方、诊脉、煎药。
    “不知张太医是否方便,陪我去个地方?”姜娆数日来首次开口说话,张俊欣然应允。
    姜娆步速很快,张俊只能一路跟在后头,但只是这样,已经是心满意足。
    不一会儿,华章宫就在眼前,“你且等一等,我去见一见故人。”
    张俊从命地等在原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窈窕的身影,手中还攥着那枚玉镯。
    但过了许久,一直不见姜娆出来,就在焦急之时,却看见殿门有人缓缓而出。
    一身赤朱色官服的女子步了出来,恰风起吹动树梢,张俊和蒋瑛对面而立。
    他猛然松手,玉镯静静掉在草地上。
    蒋瑛先是愣住了,然后满脸皆是惊慌失措的表情,她往前紧走了几步,然后骤然停步,颤声唤道,“你是…张俊之?”
    ……
    殿选历时一整日,直到斜阳将落,皇上才风尘仆仆地回了殿。
    姜娆正在往香炉里添香粉,就见璇玑在身后端了晋封名册进来,搁在案头。
    不自主地将目光移过去,不知为何,隐约有一丝沉闷夹杂其中,但仍是掩饰的很好,规规矩矩地服侍皇上更衣净面。
    不一会儿,皇后就姗姗而来。
    她仪态仍然典雅,丝毫看不出疲惫之态,眼波扫过立侍在旁的姜娆,淡淡道,“皇上宣臣妾来,可是定好了位份?”
    卫瑾转头冲着姜娆道,“你先退下罢,朕和皇后有事商议。”
    目光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绪,姜娆恭敬地褪下,顺手阖上殿门,退居侧殿,隔着一道镂花石墙。
    皇后细心地察觉了皇上的眼神中的异样,再想到白日里选秀,皇上似乎并不上心,最后中选的秀女,大都是身家地位有利于朝廷的女子,有几个美貌绝丽的秀女,竟然都没能入选,这大大出乎了意料之外。
    但惊诧中,还有一点窃喜,皇上不是沉溺美色之人,她身为皇后,打心底里自然是宽慰的。
    柔和的脸容上,挂了温婉的笑意,“表哥可是累了?”
    私下无人时,她总是这般称呼,卫瑾对于这样的称谓表示默许。
    他揉了揉眉心,“是有些看花了眼。”
    皇后遂温柔地握住他的手,奉上新茶,“今日,您只选了四位,姑母为此传我过去训话,说是拘束了陛下,可真真是冤枉了柔儿呢。”
    卫瑾笑了笑,不语。
    皇后紧接着便打开晋封名册,“这位份和宫殿分配,柔儿不敢妄自做主,还请陛下安排。”
    姜娆心不在焉地坐在侧殿木椅上,夜静无人,而他们的对话大都精准地飘入耳中。
    “盛将军之女盛真,品貌俱佳,封一个嫔位也不为过。”皇后声音柔软温顺,但姜娆怎么听都觉得刺耳不已。
    卫瑾的话简单明了,“封昭容,赐号华,居玉堂殿。”
    皇后笑着应下,心头不禁一凛,这个盛真一上来,就是正二品九嫔的高位,可见地位之重。
    “安府小女安瑜,虽然是官商出身,但样貌可人…”
    卫瑾沉静的声音如水无波,“封小仪,与柳嫔同住灵犀宫。”
    “国子监祭酒庄子青之女庄云若,仪态端庄…”
    “封美人,赐居绛云轩。”
    皇后顿了片刻,最后才道,“这个陈如意,是光禄寺署承陈光的侄女。”
    后半句话,皇后没有说完,因为她的出身实在是低微,本不足以入选,但偏偏就入了皇上的眼。
    其他秀女皆是仪态大方,对答如流,不敢怠慢。唯有这个陈如意,从一进殿起就低垂着头,所以在一列秀女中,显得十分不同。
    能引起皇上的注意,这已经是成功了一半,后来,皇上询问时,她的声音很低,夹着怯懦,太后有所不悦,要遣她出殿,但偏偏皇上就有耐性,于是教她上前一步再答。
    皇后坐在凤榻上,心里清明,这个陈如意的手段的确高明,善于将自己的缺点化为长处,另辟蹊径。看似不经意,却处处精心。
    这一招虽然简单矫情,但是那样弱柳扶风的姿态,对于男人,特别是像皇上这样自负强大的男人,是有天然的吸引力。
    所以,后来她的唯唯诺诺、小心谨慎,看在皇上眼里也都是极有风情的。
    收回思绪,卫瑾曲起轻叩着桌面儿,若说起来,看了这么多女子,样貌各有千秋,但他在乎的不过都是身世门第,对于朝政有益的才留用,只有这个陈如意,是真正能引起自己的一丝兴趣。
    但仅仅是有一丝的兴趣罢了。
    左右不过是充个人数,一时兴起,把她留在宫里也无妨,否则靖太后又少不得一番劝说。
    多她一人不多,少她一人不少。
    “她出身不高,就封一个常在罢。”
    皇后心中稍安,遂趁热打铁,“华音阁已经打点妥当,就教陈常在搬过去好了。”
    卫瑾点头,不置与否。
    华音阁若论规模,倒算得上华丽,但唯一的缺点便是离含元殿很远,不方便皇上召见。
    如此安排,其实是后宫中惯用的手段,若非十分得皇上看重的妃嫔,那么这寝宫的远近位置,就能起到关键作用。
    有时候,甚至会超乎寻常。从前正德帝在位时,偶尔宠幸了一名宫女封了采女,姑母靖贵妃便将她打发到偏远的宫( 女官上位守则  ./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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