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上位守则》第 7 部分阅读

    像6德全这样的总管太监,待遇是极好的,不单有自己独居的宫舍,还有贴身服侍的小太监,更有小厨房,可吃特供饮食。
    聚敛钱财,卖弄权位,说是作威作福也不为过。
    6德全正躺在摇椅上喝着茶水,冯渊便替姜娆报了家门,“尚服局来领双倍月例,还请公公示下,咱们也好执行。”
    6德全见是冯渊来了,还是给些面子的,遂坐直了身子,“内务府就是个大黑洞,各宫各殿都来咱们这里掏一掏,再发下去,可就要喝北风去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姜娆也不能再忍了,“并非是尚服局要来讨个便宜,这的确是皇后的旨意,公公若是不信,大可上询紫宸宫。但领份例是我的职责,今日定要领走,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6德全听她牙尖嘴利,不由地看过来,细看之下登时眼前一亮。
    这女官生的水灵白嫩,娇艳美貌,他养在宫外的两位妾室,可都及不上她半分。
    姜娆说完本以为那6德全多少会有些不高兴,谁知一抬头,他竟是走过来,脸上堆着和善的笑意,“这位姑娘说的有理,咱家还需要看一下令牌才行。”
    没想到能这样顺利,姜娆便将蒋瑛的令牌递了过去,那6德全伸手,不仅接过了令牌,还在姜娆手上重重地捏了一把。
    20青丝
    “好了,你带她下去领罢。”6德全一双笑眯眯的眼睛,不停地上下打量她,教姜娆一阵子恶心,只盼快些领完才是。
    “既然是尚服局的,咱家正有一条袖带需要刺绣,还要姑娘帮忙了。”6德全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
    “尚服局如今赶制吉服,没有空暇,6公公还是另请高明罢。”姜娆接过令牌,回身就走。
    6德全在身后又说了甚么,她没听到也不想听。突然,那一双枯皱的手从后面猛地握住她的小臂,阴阳怪气的声音道,“既然来了,想走可是没那么容易。”
    姜娆厌弃地甩开他,往后退了一步,6德全已经反手将门关起,缓缓近前,“瞧你这一身细皮嫩肉,做个女官可惜了,想不想出宫享享福气?”
    只见姜娆隐在暗处的脸容极是妩媚的一笑,亦是附在6德全耳畔,“就是不知道6公公能教我享甚么福气?我呀,别的都不缺少,就是少一个能疼人的汉子…”
    她故意将疼人和汉子四个字咬的很重,吐出的话语中带着似有似无的挑/逗,但听完,6德全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青黑交替,就像烧糊了的锅底子。
    如此羞辱,若是换成别的小太监,早就挂不住了。
    可6德全是经过世面的,到底是忍住了怒意,淫/笑着道,“不试一试,怎知道咱家不行?”
    姜娆腹中一阵酸涌,心道这老太监是个人精,不能和他硬来。
    电光石火的一瞬,计上心头,她展颜又换了副娇弱的神色,咬唇不语,更看的6德全心痒痒,猫儿抓似的。
    不自觉地又伸出手,这回直接往她脸颊摸了上来,却被姜娆一把打开,嗔道,“6公公怎地如此心急!现下还不是时候…”
    她又附在耳畔说了几句,直哄得6德全笑眯眯的,又将腰带递给她。
    门扉突然从外头推开,只见冯渊脸色不善地闯了进来,目光扫了一圈,待看到姜娆无事才略有缓和,当即就拉了她往外走。
    姜娆特地一步三顾,6德全心痒难耐,搓了搓手往鼻下嗅了嗅,聊以解馋。
    他哼着小曲儿又坐回躺椅上,心想尚服局的蒋姑姑没有食言,送了自己这样一份大礼,日后少不得欠她人情,连忙吩咐下人私下往蒋尚服处加送了份例。
    一面儿回味着姜娆的话,想着几天后的月下私会,那腿儿就晃得更加自在。
    冯渊见了方才的情形,送姜娆出门时,怒意难平道,“下回你过来,不必在找6公公了。”
    看他忿忿不平的样子,又想起那老狐狸,不由地就觉得他甚是可爱单纯。
    姜娆不悦的情绪也散了几分,“不过都是看人脸色办事,又何必挂怀?今日仍是要谢谢你。”
    冯渊热情难却,执意要将她送回华章宫才行。
    封后大典前,谢皇后为犒赏六尚女官辛勤劳苦,特开先例,每日晚间,从御膳房加送一道秘制羹汤,以补养身子,人皆有份。
    鲜蘑三丝汤、酱瓜蛋花汤、银耳莲子、四季暖红等等,尽是珍馐佳品。
    平日里这些女官们自然没有口福能享用如此美味。
    姜娆口味清淡,最喜欢的就是那三丝汤的味道,是以六尚传膳的宫女每日都给她分来鲜蘑汤,其他口味都是送给旁人。
    这期间,蒋瑛多次以各种借口,差使姜娆往内务府跑腿,姜娆总是嘴上不情愿,但终归还是服从命令。
    对于这样的结果,蒋瑛很满意,想来6德全不会教她失望,即便此事不成,自己还有后招。
    这一回,姜娆是插翅难逃了。
    好在每次过去,冯渊都会陪她,寸步不离,生怕她吃了亏似的。
    几次下来,倒让姜娆生出些愧疚来,冯渊只是一笑而过,方才回来的路上,他鼓起勇气道,“若你想谢我,那便替我绣一枚素帕可好?”
    姜娆想起那被自己扔在角落里的6德全的腰带,一时没有答应。
    冯渊眉眼中有淡淡的失望一闪而过,“姑姑不必挂心,是我冒犯了。”
    “等忙完这阵子,”姜娆突然将他叫住,朗朗一笑,“定会赠还以表谢意,你别嫌粗糙就好。”
    仿若云雾散开,冯渊的笑意疏朗,他挠了挠头,想了许久才蹦出了一个字,“好!”
    然后告辞离去,姜娆心头微微一动,既觉得舒畅但又惋惜,那样坦荡的神采,不应该属于一个不完整的男人,的确可惜。
    明日就是大典,皇后的五套吉服,并所有常服,都按时完工,司宝司那厢姚瑶也做完了活计,便邀了姜娆往后院小石亭吃宵夜。
    时夜风细细,微微拂面。
    姜娆刚吃了一口,对面姚瑶的酱瓜汤浓烈的味道扑鼻而来,她胃中突然一缩,登时就捂住口,忍下想要作呕的欲/望。
    姚瑶连忙递过巾帕,“可是哪儿不舒服?”
    姜娆喝了些茶水,才道,“许是连日做活累着了。”
    自从皇后赏了这羹汤以来,她渐渐时常有此症发作。
    姚瑶脸色微微一变,忽然联想起前些日子被处死的小绣,不禁死死盯住姜娆。
    姜娆也愣住了,脑袋里嗡嗡作响。
    姚瑶是聪明人,自然不会点破,只是隐晦地提醒了她要注意身子,若有不适,用些对症的药也是好的,莫要小病拖成了大病。
    回到房中,姜娆心绪不宁间,突然想起从前曾看过的一本古籍医书。
    上面,的确记载有守宫砂验身的方法。
    若处子点于上臂内侧,则不会消失,若与男子交合,则日渐淡薄。
    但守宫砂的秘方在前朝已经失传,是百年后考古官员才从大燕遗址中发掘出土的。
    所以,按照时间推论,如今的昭和帝年间,是并不流行此法。
    夜间宫殿外墙灯笼下,守宫并不少见,至于丹砂,在司宝司里就更是易得。
    姜娆特地早些收工,闭好门窗,取来石臼,将所有原料研磨碾碎。
    掀开衣袖,细嫩的藕臂之上干净无暇。
    姜娆咬了咬唇瓣,终于下定决心。当毛笔蘸了守宫砂点在手臂上的一霎,姜娆缓缓凝住。
    昏黄的烛光下,那一颗守宫砂殷红如新。
    若半个时辰颜色没有褪去,那么,就可以证明清白!
    但还未来得及等待片刻,姜娆忽而觉得头脑昏沉,她连忙迅速收拾好一切,不留痕迹。
    再回房时,目光所及,不知何时,对面高高的红木柜子上,竟多出了一鼎香炉,正幽幽冒着白烟。
    她晃悠悠走过去,伸出的手臂半空中落下。
    只听房内闷声一响,再无动静。
    殿门幽幽打开,蒋瑛望着床上不省人事的女子,神色淡淡。再看向手中火红的凤袍,转而轻蔑一笑,锋利的刀刃落下,只见那玄鸟从当中破开一道深深的划口。
    ……
    天光微亮,六尚女官早早就醒来,各方准备,吴司衣寻了几遍,也没找到姜娆的影子。
    采薇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说是皇后娘娘今日所用的那套玄鸟九凤裙不见了。
    这可急坏了吴司衣,若是没有这些,那么就是失职的大罪,封后大典,群臣朝拜,绝不容有失!
    倒是蒋尚服最为稳健,又命人仔细搜查一番后,亲自往靖太后的羽合宫禀报。
    见她将责任扛了下来,司衣司等人皆是长松了口气儿,不禁对她十分从命。
    今晨突然醒来,就再无睡意,卫瑾遂提前了半个时辰,往昭阳殿而来。
    内外已然布置妥当,安静有序。
    自多年前来过一回,就未曾到过,如今景致盎然,可见宫人们用心。
    昭阳殿乃先帝定下的,用以妃嫔册封的御用殿阁。
    高言和璇玑随侍,王尚仪已经往皇后宫中而去。
    卫瑾穿过正殿,忽有一缕似有似无的幽香传来,璇玑便在前开道,分开翠玉珠帘,一直就寻到了内室。
    往前一步,却见璇玑猛地顿住脚步,屈身行礼,“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那花榻上,是一袭火红凤袍的女子枕臂躺着,发髻上九龙四凤冠光影摇曳。
    但却没有回应,卫瑾也听到了动静,心想着皇后竟比自己还先到。
    璇玑就道,“可见皇后娘娘用心,怕大典有失,提早就来了的。”
    卫瑾点点头,遂缓步迈了进去。
    榻上女子侧身朝内,卫瑾负手立在榻边,唤了声皇后。
    没有回应,似是睡了过去。他伸手,在肩头轻推了推,仍是未醒。
    这下,卫瑾也觉察出了异样,微微用力,猛然将那身子扳了过来。
    而后,愣住。
    “你们都到外面守着,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皇上突然脸色大变,璇玑连忙退下,一并将殿门关紧。
    入眼,是铺满整个软枕的青丝,一直垂到腰际,颈间、胸前,如瀑流泻,身前金色凤鸟展翅欲飞,火红如莲的裙摆开满了半张花榻。
    而凤冠下,女子的脸庞皎洁如霜,朱唇娥眉,眼尾一颗朱砂痣妖娆妩媚。
    纵使见惯了美人的卫瑾,此时,也不由地被她吸引住了目光。
    榻上之人终于睁开双眼,乌灵灵的眸子干净而迷蒙。
    她扶了扶额头,仍是有些昏沉,忽然想起今日便是大典,才清醒过来。
    抬眼又是一愣,姜娆撑起身子,眼神迷离,“陛下为何会在此处?”
    21恩宠
    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便有一缕发丝从修长的颈间滑落下来。
    那样纯然没有修饰的神态,慵懒的风姿浑然天成,和从前见过的她,判若两人。
    而凤冠凤袍之下,竟难掩绝丽之姿,美的惊心动魄。
    在卫瑾的印象里,姜娆永远都是穿着暗淡的女官服,脸上总是谄媚而奉承的虚伪,但此时此刻,她这般模样,竟是教他心底生了几许难以抑制的悸动来。
    “你再看看清楚,这是哪里?”卫瑾将她拉了起来,姜娆脚步虚浮,没走两步,就歪在他怀中,而这副景象,恰恰映在榻边那一人多高的菱花镜里。
    龙袍凤衣,云鬓花颜,镜中人瞧上去极是般配。
    待姜娆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竟然身着凤袍,躺在这昭阳殿中!
    不论是哪一条,都是难恕的死罪!
    姜娆连忙取下头冠,“奴婢是被人陷害的!”
    分明是忤逆皇后的大罪,可卫瑾此时,却丝毫没有想要追究的意思。
    只是面有异色地凝着她,似乎还沉浸在方才那如梦如幻的丽影中,当看到眼前女子急切地褪下凤袍时,他竟有些舍不得,舍不得如此良辰美景。
    “趁现在无人,换下罢。”卫瑾如是说,着实让姜娆松了口气儿。
    但转念一思,若是皇后或者太后先到,那么后果就不堪设想。
    很显然,陷害自己的人,是下了狠手的,而昨晚那鼎香炉就是引子。
    想到这一层,姜娆不觉中面上浮了层寒霜,而翻过手去,又教她心头一颤。
    这凤袍上竟被人划破了一尺长的口子,正破在玄鸟翅尖。
    很显然,这一重又一重的计划,连接缜密,是费了功夫的。
    卫瑾看着她只穿了贴身的寝衣,乌发也来不及绾起,就这么在腰间柔顺地摆荡着。
    姜娆翻看凤袍的手,被他缓缓握住,“不必看了,破了就再换一套,昭阳殿寒意重,穿上衣衫也不迟。”
    四下瞧了瞧,姜娆不禁苦笑了笑,只得道,“谢陛下关心,哪里还会有多余的衣裳?”
    虽然她嘴上逞强,但是略微瑟瑟的身子,却骗不过卫瑾的眼睛。
    “奴婢只需要金银二色绣线,就能保证这凤袍恢复如初。”
    卫瑾想起传闻中,她的绣工绝妙,却是从未眼见,便也十分爽快,当即就命璇玑找来绣线。
    姜娆看了看时辰,顾不得君臣礼仪,径直就往榻边坐下,仔细地穿针引线。
    那样长的一道口子,要缝得天衣无缝,绝非易事。
    但姜娆却娴熟的很,分别从正反两面儿依次缵了线头,交引贯穿。
    卫瑾在不远处坐着,将她全神贯注的模样尽收眼底。
    此刻的姜娆,眼眸专注,心无旁骛,整个人看起来柔和而安静,时不时将散落的头发往而后绾一绾,举手投足间,皆是妩媚动人。
    而这样的妩媚,再不是如从前那样放/荡,也没有逢迎讨好,却是极为纯粹的美。
    也许是,至今才发觉,她竟是如此蕙质兰心的女子,或者,只有此刻,才是没有任何伪饰的真正的姜娆。
    卫瑾放轻了步子走过去,解下外衫披在她细弱的肩头。
    姜娆被他的动作一惊,锋利的针尖儿不小心刺入指腹,她微微抽气,卫瑾却是先她一步握住了手,冰冰凉凉。
    再看他眼中竟是存了几许柔和,姜娆有些不适应,一时摸不透皇上又在想些甚么。
    “一件袍子不值甚么,不必如此耗神。”他竟然一低头,张口含住了细嫩的指尖儿,舌头微微一卷,惹得一阵酥麻。
    他倏尔松开,姜娆连忙缩回手去,仿佛甚么也不曾发生过,“这凤袍是奴婢,乃至整个司衣司数日的心血,绝不可就这么轻易毁了。”而且,背后那人越是要自己难堪,她便越要争口气来。
    卫瑾没再打断,只是默默应允了,而后挨了她坐下。
    这委实让姜娆受宠若惊。
    不一会儿,那凤袍崭新如初地铺开在卫瑾眼前,姜娆满意地扬起脸笑道,“奴婢可没有夸口罢!”
    卫瑾眉峰动了动,只是嗯了一声,姜娆才发觉如今两人独处,自己身上还披着龙袍。
    她想要解下,但总不能穿着寝衣走动,左右为难之际。
    殿外已有人群踏步而来。
    “皇上竟是先来了?”
    那是靖太后的声音,姜娆连忙褪去龙袍,但卫瑾却替她拢好,“你就坐着别动,后面的事情朕自会处理。”
    璇玑和高言在外微微福身,挡住了去路,“太后娘娘留步,请到外殿歇着,陛下有事在内,暂不方便接见。”
    靖太后仍是那副口吻,“今儿是大日子,哀家有事要面见皇上。”
    璇玑显然不能硬拦着,靖太后几步就推门进来。
    左右方才皇上已经开口,自己只管配合就好。
    不妨身子一歪,就被他密密实实地搂在怀中,遮住了所有视线。
    靖太后看到眼前景象,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倒无甚波澜,只是肃容提醒,“皇上喜欢哪个,宠幸了留在身边也无妨,只是别耽搁了正事。”
    卫瑾姿仪风流,整了整衣衫,闲适地站起身来,璇玑便上前替他更衣。
    而这时,榻上女子身披龙袍,幽幽地下了地,冲靖太后一拜,“奴婢见过太后娘娘。”
    青丝如瀑,眉目婉转,说不尽的妩媚。
    靖太后看清了那女子容貌时,登时就变了脸色,看向皇上。
    卫瑾做戏从来都是高手,应付女人就更是手到擒来。
    只见他很是体贴地扶起姜娆,“起来罢,一会教璇玑送你回去歇着。”
    姜娆也十分配合,屈伸柔柔一拜,那含情脉脉的眼眸胜过一切语言。
    “为何会是她?”靖太后语气已经不善。
    卫瑾倒丝毫不在意,“朕已经准备好了,母后一同过去罢。”
    蒋瑛徐徐从身后抬起头,当看到皇上正衣衫不整地搂着那人时,恍如晴天霹雳一般,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一切…完全颠覆了她原有的计划。
    自己一早就去请了太后,谁又能料到,皇上竟会先一步到来!
    她不死心,仍是恭敬地拜道,“司衣司少了一件吉服,奴婢瞧着姜典衣手边那件,很是眼熟。”
    姜娆笑了笑,端过来,款款而至,“是陛下昨儿私下嘱咐,教奴婢先带来瞧瞧,还请蒋尚服过目。”
    蒋瑛点头赔笑,“既然是皇上的意思,奴婢就能安心了,只怕司衣司但凡有失,耽误了大典进行。”
    说话间,她似是不经意,抖开了凤袍,目光下移,笑容凝在唇边。
    一尺多长的破口,如今却完好如初!难以置信时,她又看了看姜娆。
    姜娆自然已经明了,勾起唇角,“对于这个结果,不知尚服姑姑可还满意?”
    蒋瑛款款一拜,“自然是满意。”
    皇后不知何时到了,卫瑾环顾,并没让蒋瑛平身,但说,“尚服局司职不利,掌事女官罚两月俸禄,以儆效尤。”
    蒋瑛仍是恭和地谢了恩,卫瑾这才转头,虽是笑着,但并未达眼底,“今日晋封大典,皇后该早些过来。”
    “是臣妾想得不周到,陛下息怒。”谢盈柔放眼看去,姜娆身披皇上的罩衫,眉目间娇态浓浓,不用多说,也明白方才发生了甚么。
    卫瑾临走前,吩咐道,“璇玑去取件衣裳过来,一会用朕的鸾撵送她回去。”
    谢盈柔不失风度地一笑,“是送回华章宫,还是含元殿?”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的落针可闻。
    用皇上的鸾撵亲自送人,这是目前为止,连皇后都不曾享受过的尊荣,却在此时此刻,对这个女官如此恩赏。
    若再送回含元殿,那么就是大局已定,今后这姜典衣定是稳稳攀上了妃嫔的高位。
    但皇上的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问她想去哪,就送到哪罢。”
    说罢,撩开珠帘,大步离去。
    皇后微微张开双臂,声音平淡,“服侍本宫更衣。”
    卫瑾是以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告诉在场众人,告诉这宫中的每一位妃嫔,他才是紫微城的主人。任何人,都不要企图,妄想逾越。
    他可以把你宠到天上,即便是如姜娆这样卑微的女官,也并无不可。但他也可以将你践踏入泥,不论身份是如何的尊贵。
    帝王薄情,在他身上已是体现到了极致。
    姜娆不知道卫瑾方才那些举动,到底有几分真心在里面,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本就是相互利用。
    一个用来洗脱罪名,一个用来震慑后宫,倒算公平。
    是以,姜娆还没有蠢到分不清现实状况的地步。
    高言备好鸾撵请姜娆出去,她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平淡地叙述一般,“有劳高公公,送奴婢回华章宫。”
    谢盈柔高悬起的心,微微一放,她忽然转身,拦住了姜娆,“本宫对姜典衣的绣工十分赏识,若你愿意,可以来紫宸宫司职,地位和俸禄都会比现在高许多。”
    姜娆摇摇头,谢盈柔接着抖出更大的诱惑,“若在紫宸宫,可以有更多的机会,侍奉皇上。”
    姜娆仍是笑着推辞,“皇后娘娘千万别高看了奴婢的本领,恕奴婢不能从命。”
    既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谢盈柔也没有勉强她。
    两人擦肩而过,再无多话。
    殿中所有人退下,谢盈柔凤袍加身,娉婷对镜自赏了片刻,面无悲喜,转头冲琉璃道,“传信下去,可以行动了。”
    心中不断有声音提醒自己,不论是表哥的人还是心,不论是后位还是尊宠,她一个也不能丢下。
    晋封大典准时开礼。
    22偶遇
    皇上站在高台尽头,笑容俊美高华,深情款款地凝视着从红绸彼端徐徐而来的女子。
    那将是他正式迎娶的妻室,是大周最尊贵的女人,母仪天下。
    谢盈柔妆容典雅,仪态芳华,无愧于她的身份和地位。
    两人携手,同登龙榻,而后百官觐见,命妇朝拜。
    靖太后望着龙椅上自己亲手养育的帝王,忽然间,不知道将谢家最好的女儿嫁给他,究竟是佳偶天成,还是孤寂一生。
    而卫瑾此刻眼中,只有他如画的江山,他的妻子只能是谢盈柔,和她身后庞大的谢氏一族。
    这些,本就无关风月,无关爱怖。
    就在回眸相望的一瞬,映入眼帘的,似乎是另一张娇媚的脸,不由地心弦微动,但很快便平复下去。
    后宫册封完毕,宫规已成。
    每月初一、十五休沐,皇上必会留宿紫宸宫,帝后同寝。其余的日子,才是属于后宫其他妃嫔。
    毕竟是新后登基,卫瑾不论出于情分还是场面,这几日,都接连宿在紫宸宫中。
    唯有期间往流霜阁探了一回白婕妤,皇后亦表现的十分大度,暗示皇上要多照顾身怀龙嗣的白婕妤,但卫瑾只是笑着应下,仍是留下来陪她。
    但出乎姜娆意外的,是皇上只封了后位,但并未赐封号昭懿。所以,目前,谢盈柔只是谢皇后,而不是昭懿皇后!
    当晚,蒋瑛正独坐在房中筹谋,忽而门响,她淡淡道,“有事明日再回,已经歇了。”
    但叩门声并未停止,反而更是用力。
    蒋瑛这才不得不起身开门,她有些颓丧的脸容,正对上门外眉目锐利的姜娆。
    微微一怔间,姜娆扬手一掷,那鼎香炉便滚到屋内地上,扬起一层熏人的香灰。
    蒋瑛站立不动,掩住口鼻轻轻咳了几声,姜娆便身子一歪,斜倚在门扉上,笑的肆意明艳。
    蒋瑛亦是从容回应,“以你微贱之躯,能爬上龙床,实乃侥幸,别拿这一时兴起当做恩宠,若想来谢谢我,也要有诚意些。”
    姜娆点点头,“当然要谢姑姑,而且,这份大礼,会很有——诚意。”
    蒋瑛鄙夷地望向别处,“奉劝你一句,千万别太得意。”
    姜娆纤细白嫩的手指,握住门板,凝注她,“也奉劝你一句,千万别太大意!”
    有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划过蒋瑛的脸容,她道,“到时候,自见分晓。”
    ……
    三日后,皇上设家宴,所有卫氏宗亲到场,并无外臣。
    乐府歌姬伶人,莺歌燕舞,丝竹不绝于耳,好一派繁华锦绣。
    席间气氛融融,罗成王身为皇帝的嫡亲大哥,自然要先做表率,把酒相敬,一叙手足情深。
    其余众人,不论真情假意,都跟着附和,一时昌平无限。
    靖太后也把酒共话,感念先帝之德,聊以慰藉。
    美酒佳肴,衣香鬓影。
    卫瑾不失时机地顺势将话题一转,四两拨千斤,将各位王爷分封,远遁京城,但尽是温柔富贵地界,绝对不会委屈。
    歌舞正酣,卫璃悄然起身,说是去外头散散酒气儿。
    不多时,皇上亦是提前离席。
    皓月当空,清新宜人。
    高言跟在后头,不觉间,卫瑾竟是晃悠悠来到了御花园,而脚步所指的方向,正是华章宫所在。
    揣摩着圣意,高言就道,“可是要老奴往华章宫一趟,请姜典衣过来?”
    卫瑾并没接他的话,沉吟片刻突然就问,“你说说看,朕御前侍奉的女官可是少了些?”
    高言登时就会了意,“王尚仪司责各宫礼仪,事务繁忙,皇上近身就只有璇玑姑姑一位女官,以老奴看来,的确是,少了些。”
    卫瑾目光停留在一树夭夭的桃花枝上,那粉嫩的花瓣,如同少女绝丽的笑颜。
    高言见皇上难得的心情大好,遂更近一步道,“陛下不仅女官少,后宫也少了些。”
    卫瑾乜斜了瞧他一眼,“你倒是心思不小。”
    高言连忙笑道,“老奴是想着,后宫里多些主子,也就多些皇子帝姬,皇上可不就少些孤单么。”
    卫瑾声音清寒,“也会多出许多是非来。”
    选秀很快就要举行,虽然是太后的意思,但如今后宫不盈,他年近三十,不得不考虑子嗣的问题。
    况且,这里面还包含了太多的政事因素,是以选秀势在必行。
    这些如今都交由皇后去办,他并未上心。
    忽而,不远处似有缠绵的歌声传来。
    婉转如鹂音,在月色下越发动人。
    歌声忽高忽低,渐渐就沉了下去,高言望了一眼华章宫的方向,“陛下,可会是姜典衣?”
    卫瑾似是品味了一会儿,笑道,“这后宫里谁都有可能,除了她。”
    如此撩人月色,如此动人歌喉,若卫瑾不去看看,不去揭开谜底,那当真是对不起这美人的一番良苦用心。
    风月静和,良辰美景。
    卫瑾素来都是很解风情的人,自然不会辜负了去。
    那女子淡紫色的身影,在夜风中瑟瑟,即便是隔着树丛,也能判断出,定是个水样儿的女子。
    蒋瑛已在此处等了两个时辰,她刻意换掉古板的女官服,而是穿上从家中带来的百合罗纹群,衣袂飘然,更添风致。
    碧玉簪绾起长发,清丽非凡,皇上见惯了脂粉浓重、精致妆容的妃嫔,这样简约清新的美丽,更具有致命的诱惑力。
    听到身后的动静,皇上正在步步接近。
    蒋瑛仍是装作毫无察觉地吟唱,歌声曲调越发缠绵。
    她的确算计好了一切,时辰、地点、人物、皆是一分不差,就连这歌声和衣着品味都是上乘,但蒋瑛千算万算,却如何也想不到,这在百年前的紫微城中,还有一个人,也和她一样,洞悉先机。
    卫瑾已经分开桃枝,缓缓靠近。
    月色融融,暗香浮动,让这一切瞧上去,像是一场无心而旖旎的邂逅。
    但,就在关键的时刻,不偏不倚,从另外的方向,忽而快速跑来一团白色的身影。
    边跑边轻呼,打破了该有的静谧。
    所有的计划,戛然而止。蒋瑛背坐的身子,微微僵硬。
    卫璃本是漫无目的,正巧也到了御花园,谁知才一进来,就被一团娇小的人影撞了满怀。
    “救我!”姜娆攥住襟口,青丝虽然散乱,但却别有凌乱的风韵,罩衫不知哪里去了,唯剩下轻薄的裙衫,在月光下更显玲珑。
    6德全方才与姜娆私会,见她还没说话就跑开了,以为是害羞要到人少的地方行事,一时色胆包天,就追了过来。
    岂不知一路上,姜娆将衣衫扯散,发髻打乱,他已经步入全套,毫无知觉,无法抽身了。
    卫璃看清了面目,微微一怔,便展手将她圈紧,“是谁欺负你了?跑的这样急。”
    听到了头顶上的声音,姜娆也怔住了,连忙从抬头,映入眼中的,分明是卫璃的脸,而不是卫瑾…
    “你为何会在此地?”姜娆脱口而出,再看身后,原先追逐而来的6德全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抽身回退。
    卫璃眼尖,厉声将他唤住。
    6德全陪着笑脸,拱手道,“奴才参见王爷,若是无事,奴才就先告退了。”
    再看姜娆散乱的发,惊慌的神态,还有6德全阴气森森的面容,卫璃不用多问,也知道发生了甚么!
    他一步上前,以玉骨扇柄为托,狠狠滴就抽了6德全一个耳光,他转头,狭长的眸子凝注姜娆,“你不肯和我出宫,就是要留下来受此等欺侮,若她知道了,会如何做想?”
    就在他意欲再下狠手时,姜娆握住他手臂拦下,毕竟这是在皇宫,即便卫璃是尊贵的王爷,但也没有直接的权力,可以惩治内庭宦官,更直白的来讲,这后宫中发生的一切,都是皇帝的家事,他只是外人。
    卫璃见姜娆如此,心里自然明白她在为自己着想,遂缓缓放下手臂。
    6德全捂着脸,眼神阴狠地盯着姜娆,跪着不做声儿。
    “我不跟你出宫,并非是我不愿意,而是…”姜娆解释到一半,突然发觉其实并无甚差别,索性就没再继续,而是改口问道,“她,是指谁?”
    卫璃竟然别有意味地笑了笑,妖娆的姿态更是魅惑,“你忘得真是彻底,连自己生母都忘了干净。”
    生母…
    姜娆手上一紧,“郑秋不是说,我们都是鄢秦侯夫人收养的…”
    卫璃脸上但有一丝异样闪过,“她的话,你竟也相信。”
    就在此时,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此处好生热闹。”
    跪在地上的6德全,一听到皇上的声音,双腿猛地软了下去,脸色煞白。
    卫瑾方才已在远处观望了片刻,他们两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站在一处叙话,如此亲密。
    十分刺眼。
    虽然卫瑾早就放平了心态,况且抛开过往,姜娆如今的表现令他很满意,是以,那些往事就此翻过,不打算继续追究。
    但方才那一幕出现时,卫瑾并没察觉,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
    但身旁的高言,早就鞠了一把冷汗,皇上的脸色冰冷,冷地能教枝头结上霜花儿。
    即便是所有的计划都是冲着卫瑾而来,但卫璃的一番话,成功地将她的心思转移了去,太多的疑问呼之欲出。
    但卫瑾已经先她一步,大步过来,将她强硬地从卫璃怀中拉了出来,贴在自己身旁,仿佛在宣告归属权一般。
    “凌平王散步的范围,似乎太宽泛了些。”卫瑾语气虽然平和,但又透着一丝不寻常。
    卫璃并没反驳,只是目光扫过姜娆,阴柔一笑,“她不可能成为陛下的人,终有一日。”
    23晋位
    而后看向地上之人,“不过在此之前,臣提醒陛下,此人是不能留了。”
    眼见他走远,姜娆似是想要挣脱桎梏追过去,这让卫瑾更添了烦闷之感,索性将她往身旁一松,“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准离开半步。”
    姜娆没在动静,只是忿然盯住6德全,咬唇道,“若是陛下再晚来一步,只怕奴婢就…就…”
    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姜娆因为颤抖而蜷缩起身子蹲在地上,将脸庞埋进膝头间去。
    那样娇弱楚楚的样子,卫瑾无法不生出怜惜。继而想起6德全龌龊肮脏的样子,还有姜娆因为挣扎而撕扯的襟口。
    怎能容他玷污了去。
    “谁给你的狗胆,敢动朕的女人。”
    一听这话,高言不由地同情地看了6德全一眼,今晚,他要倒大霉了。
    若是皇上怒斥一番,那兴许只是责罚便够了,但若皇上语调平静,那么就绝不会善终。
    果然,卫瑾扶起姜娆,依然用平静的语气淡淡道,“剥除内务府总管一职,拖下去,杖毙。”
    6德全原本还在告饶叩头,似是被吓懵了神,愣了片刻,忽然哀叫一声,跪爬着向前,意欲抱住卫瑾的龙靴,“奴才该死!奴才有眼不识泰山!但错不致死啊!求陛下开恩,开恩…”
    他反复叩头,一转身又去抓姜娆的裙摆,“奴才将这脏手剁了给姜姑姑赔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奴才罢!”
    这厢6德全声泪俱下,但姜娆却轻声咦了一句,细嫩的手指往树丛里一指,“那里,好像还有人在。”
    蒋瑛原本只差一步就要成功,但所有的精心计划都刹那化为泡影,起初她恨姜娆,但越看越是心惊,自己的确曾多番暗示,制造机会,让6德全那个老色鬼阉人对姜娆下手,以除后患,以解心头之恨。
    望着蒋瑛身着罗裙,风情雅致,脸上却挂着颓丧的神情时,姜娆只是往卫瑾怀里缩了缩,没有出声。
    因为此时,当真是无声胜有声,皇上心里明镜似的,蒋瑛这样的手段,只怕他早就看穿。
    好戏才刚刚开始,她可不希望有人提前退场。
    “奴婢,见过陛下。”她抚了抚垂在胸前的乌发,柔柔一拜。
    直到此刻,卫瑾冷如星月的目光才移到蒋瑛身上。
    凝视片刻,却并没有相像中的狂风骤雨。
    “你的歌声很好听,”卫瑾淡淡一句带过,蒋瑛强扯出笑意,他接着就道,“只是朕喜欢安静,以后莫在做这样的事情了。”
    但越是这样的平静,却正是表明,皇上根本就没有对自己上心,就连发怒都不屑于施舍。
    蒋瑛心头萎顿,知道这一场即将得手的戏码,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她看向姜娆,但姜娆没有看她。
    时至此刻,抚了面子事小,追究责任事大,蒋瑛再不甘心,也只得先退下,却被姜娆开口打断,“尚服姑姑不是说有要事在身,才教奴婢去内务府领东西,如若不然,也不会被人?( 女官上位守则  ./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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