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怎堪明月误》第一百零四章 决定

    
    她凝息,内力汇于天柱、玉枕、络却,沿着经脉一路攀援而上,每一寸肌肤都如冰冻三尺恶寒噬骨,波光般细碎的星光将她包围,盈盈若浸入雾中,当百会穴处如茅塞顿开“咔吧”一声响后,她轻轻地飘起来。
    狂沙乱作,他们置于风暴的中心,四面的帐篷零碎全部被连根拔起,刺耳的风呼啸的声音炸在耳边——
    黑白相接。
    ——
    数日后。
    “她还没有醒么?”
    “嗯。”
    “你的眼睛如何了?”
    “尚在恢复,已经能看见一些朦胧的轮廓。”
    “那一战,我以为她会赢……”
    “好在没有全军覆没。”
    “唉,罗谭渊那家伙疯了,杀了巫族族长,自立为王,现在除了瀚流湾和那片沙漠,已经没有灵族人的地盘了。”
    微弱的光芒……
    树叶飒飒的响声……
    脖颈下柔软的触感……
    纤长的睫毛翕动着,晕着一圈淡淡的光。
    她睁眼。
    身上一阵酸痛,她咬牙,手指抓着床单,勉力支撑起来。
    “吱呀——”陈旧的木门被推开,强烈的光芒破门而入。
    “嘶——”她抬手遮住眼。
    来人似是一惊,然后几个流星大步奔到床前,片刻后床边一侧陷下去一些,她听得一个声音。
    “袖儿,可有何不适?”
    袖儿?是了,她叫白袖,眼前这个清风绝艳的男子,是她拜过堂的夫君,南荣奕。
    脑袋一片混乱。
    “袖儿,你怎么了?”南荣奕面色有些忧虑。
    她摇头:“没怎么。”
    话落自己一惊:为何她的声音这般沙哑?
    南荣奕看穿她的心思,莞尔,柔声道:“只是内伤所致,过段时间就好了。”
    她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这时房内的光芒暗下去一瞬,一个身着素衣的妇人,端端地站在房门口。
    南荣奕扭头,看见妇人的一瞬目光凝了凝,似乎觉得尴尬,他垂眸,捻了捻她的手,笑道:“我去告诉阿钰你醒了。”
    白袖点头,南荣奕整袍离开,与妇人擦肩而过之时眼神从她身上瞟过,似乎欲言又止。
    门“吱呀”一声又被合上,妇人窈窕的身影嵌在淡淡的光影中,她轻移莲步,缓缓靠近。
    “姑姑。”她轻唤道。
    妇人微微颔首,坐到她身边。
    “心肺可还有疼痛?”
    她含笑:“不了。”
    听完后,妇人坐在身旁,久久不说话。
    朦胧的日光通过窗棂和门缝丝丝缕缕渗进来,一圈圈光晕漂浮在静默的空气中,恍若隔世。
    “姑姑,你怎么了?”她微微蹙眉,不知她为何这般举止。
    她略一沉吟道:“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决定好了吗?”
    她抿唇,被褥下的指节发白。
    “我决定好了。”
    “那便好。”她莞尔一笑,“若你是为苍生,便是戮尽白家人又何妨。”
    戮尽……白家人么?她冷笑。
    妇人起身,推门出去了,她素白的衣角融进虚无的光芒中,踽踽凉凉。
    她望着那抹冷傲的身影,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婉转的鸟鸣抖落在枝头,微醺的日光浮在缥缈的光影中,恍恍惚惚,如仙若梦。
    “很久没有看到过红色的花朵了,过去,我的小屋外栽满了红色的杜鹃。”
    她端着一杯清绿的茶,细细嘬了一小口。
    他莞尔,浅淡的笑容在嘴角匀散开:“也很久没有喝到如此清香的茶了。”
    她望着远方灰蒙蒙的大山:“你去过万龙山吗?”
    他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视野的尽头:“去过,那里一到春天,便繁花似锦。”
    她垂眸:“我这段时间,一直再做一个梦,梦里爷爷还在,他说要带我去人间的万龙山上修炼。”
    “然后呢?”
    “然后,我看见他慈祥的笑容消弭在一片刺眼的光芒中,我想去抓他,可是我摸不到他。”
    “袖儿。”他搁下茶杯,覆上她冰凉的手背,“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她眉眼淡淡,不理会。
    “若不是我,爷爷不会这么早便离开。”
    “袖……”
    “你说,我害死了最亲的人,爷爷他在地底下,会原谅我吗?”
    “不……”
    “不会,总有一天,我会亲自去地底下见他,跟他当面道歉的。”
    “白袖!”他终于怒不可遏,掀袍而起,“你给我记住!你这条命是整个灵族的希望,由不得你珍惜不珍惜!就算所有人都不珍惜,你也得给我好好保护自己,因为……因为我是你的夫君!我想与你共度一生,我想与你回到人间去万龙山看漫山的繁花满天的星星,去绿圣州看最清澈的河流和最高的阁楼,我们可以一起站在阁楼上,俯瞰脚下的一切,火树银花、宝马雕车、琼楼玉宇、夜河花灯,我们……我们还会有孩子,他会慢慢长大,唤你娘亲,他会跟着我念诗研墨,他还会娶亲……”
    两行泪,纵然而下。
    火红色的衣袂飘扬在微凉的晨风中,浅蓝色的裙裾像滴落绽在青岩上的水滴。皓皓明洁的碧空下,几朵灰白的花朵轻轻摇曳。
    气氛一下子陷入死寂。
    过了很久,久到月上枝头,寒鸦泣鸣。
    她缓缓启唇道:“你知道吗,人间的二月二十九,就是今日。”
    他眉头一跳:“今日十三境……”
    “不会有什么事。”
    他眉头一松。
    “你知道灵眼吗?”
    他点头:“知道。”
    “见过吗?”
    “不曾。”
    “随我去见见吧。”
    他愕然,定定地看着她,似在犹豫。
    片刻后,他轻道:“好。”
    ——
    几滴浑浊的水,苍然砸落于干裂的岩石上。
    潭沿边,干枯的树枝和树干横七竖八地交错成团,像苍鹰被掰断的爪牙。
    几缕微风拂过,掀起几片灰白的落花,它们盘旋几圈,掉进漆黑的水潭里。
    她缓缓地坐在潭沿边,望着黑漆漆的潭水,渐渐出神。
    夜幕更加深沉,微淡的月华倾泻在这片土地上。
    她的指腹细细地摩挲着潭沿边曾经长满青苔的地方,轻启薄唇道:
    “你知道吗?从前我找不到方向,遇到你之后我发现所有的山穷水尽都可以遇到柳暗花明,我承认我甚至想要利用你,利用你一步步接近真相,可是有一天我发现我要的不仅仅是真相,还有真心。”
    水潭边,一直静默而立的蓝影突然晃了晃。
    她望着幽幽的深潭,接着道:“我曾俘获一颗真心,可是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如此愚钝,女人这种生物,天生不需要靠男人供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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