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奕凝眉,他的呼吸忽然变得紊乱,似乎总觉有团黑气在体内横冲直撞,他攥紧了拳头。
“袖儿,你怎么了?”
她冷笑一声,手指向上,一路摸索到一个发光硬物,然后,滑下。
“谢谢你用这个镯子在那晚找到我,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横尸荒野。但是,如今不需要了,我的余生,不需要你来寻。”
她将镯子举得高高的,到他伸手便可触及的位置。
他望着眼前泛着白光的镯子,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纠结、疑思。
“哐——”一声清响,惊落枝头的月光。
他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
“白袖!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
冷冽的月华下,银芒如刺。
一把通体漆黑的匕首,静静地立在他胸膛上,像一个孤傲的战士。
“你——”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眸。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对不起。”她的两颊滑过两滴莹莹的泪。
“对不起。”
“下次,下辈子,我会还你。”
肩膀两侧一沉,他看见她的面容越来越远,四周树木越来越远,天空越来越远。
“噗通”他听见耳边响起的水花溅落声,那是自己跌进了冰冷的潭水。
他感到脸颊、脖颈、四肢被冰冷蚀骨的感觉彻底包围……
他是谁……
她又是谁……
好痛……
烛火昏黄的暗室内,女子双手合十,静静坐禅,她清丽的容颜上悄然滑过一滴泪,溅落在蓝色的烛芯上。
“奕儿……”
那日。
“我不是白家的血脉。”她略一沉吟,望着疏疏淡淡的光线,神情淡漠。
“什么?”她一惊,“你不是和父亲同……”
“不是。”她直直地打断她,“我与你父亲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与白家亦是。”
骇闻……她心想。
“我是十三境造物主逝去前留下的灵气碎片,溅落在一朵芍药花上,从此寄身于芍药,以露为食,吸取天地间的灵气,数千年后,我塑造出了自己的魂魄,但当时我尚未有灵识,也未有躯体,是你的爷爷心生怜悯,将我拾了回去,朝朝暮暮用灵力灌溉我,几年后,他抱来一个死去的女婴,将我引入她的身体,又赋予了我一个新的身份,白?健!
“什么,这……”
“你出生时因为巫族和灵族的千古诅咒,本不能存活,我为了报恩,耗尽自己几乎所有的灵力将你救活。”
“……你说这些,可对十三境有何裨益?”
“你知道,你的父亲为何去人间?”
“为了修炼冰魄寒功。”
“是,但是他始终没有成功,因为他不知道冰魄神功突破第八重之后,究竟需要什么来提升灵力。”
“需要什么?”
“冰魄神功,第九重,寒的是欲。他未与自己真心爱着的女人交合,便不能突破第九重。”
她一惊:“我的母亲……”
“她只是一厢情愿。”
她哽了哽。
“那第十重呢?”
“心。冰魄寒功第十重,寒的是心。”
“心?”
“亲手杀了你最爱的人,看着他因你而死。”
……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小屋。
她听到周围人欢愉的呼声,灵族人已经很久不曾这么开心过,然而这一次,她却不想过问。
“袖儿!”子笙冲破她的房门,欢呼雀跃,“花,还有树……”
她应声抬眼,猛然发现,窗外多了一大片五彩斑斓的花朵和虬枝绿叶的大树。
她的泪水涌上眼眶。
“灵眼!灵眼恢复了!圣女!灵眼恢复了!”炽铎冲进来,张着大大的眼睛,脸颊因疾驰而变得通红。
她启唇欲言,这时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对圣女说。”
她颔首,早已料到。
门关上的一刹那,仿佛世界都已经消沉。
“姓白的!你疯了吗?!”
傅钰奔上来,将她狠狠提起,双手掐住她的脖颈,冷寒透肤。
“为什么!你告诉我!”
他目呲欲裂,发髻早已散乱,长长的头发凌乱地张扬在空气中,红色的血丝布满他的眼眶,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一滴鲜红的血顺流而下。
她苦笑,一滴泪落下,滴在他用力收紧的手背上。
“你没有资格哭!”
他一字一句,龇牙咧嘴道:
“他为你挡了那么多次暗杀,为了你前往波橘云诡的苏岐皇室!为了你不惜与他唯一的亲人对抗!为了你他甚至放弃了他耗尽半生心血得来的江山!而你!死乞白赖地留在他身边,步步为营,骗得他的心,却还要这般对他!白袖!你枉为灵族圣女!”
字字珠玑。
“我知道。”她苍白无力地说,“你杀了我罢。”
“哼。”他冷笑,手一松,将她重重地摔在地上,“等十三境度过危难,我会让你好好死去,我会用巫族禁术,挖了你的心!换他半刻!”
当所有的喧嚣归于尘土,黎明的光芒破晓而出。
清晨的薄雾在外面匀散开,透亮的露珠在绿叶上盘旋几圈,落入清澈的池塘内。白鸥凫水,踏出一圈圈缥缈清灵的涟漪,清凉的微风洗礼着一切。
“圣女,都准备好了。”炽铎站在门外,敞着嗓子喊道。
“嗯。”她搁下木梳,理了理衣袍,起身开门。
门外,是千千万万黑压压的人群。
她望着天光云影,喃喃:
“我不会让你白死的。”
——
冰冷的地面上,不断地晃过一个又一个影子,重重叠叠,匆匆忙忙。
“怎么了?”
“好像是陛下他……”
“陛下回来了?”
“好像是!只是……”
“只是什么?”
“唉,太医已经在里面呆了好几天了。”
黄线昏暗的寝殿内,浓郁的药香熏得人快要窒息,屋子里很闷热,气氛安静的可怕,只听得见淡淡的呼吸声。
良久,那只苍老的手颓败地垂下。
“太医,怎么样?”南荣瀚起身,一个丫鬟上前给太医奉茶。
陈太医是宫中的老人了,早已过了耄耋之年,却犹精神焕发。
但从两天前的夜晚开始,他仿佛老了十岁。
“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老臣无力回天。”
什么?!心脏仿佛遭遇雷霆重击,他一个身形不稳,险些栽倒。
他强力按压下心中的波涛,挥手屏退身后的丫鬟,垂眸,沉默了许久,久到陈太医的冷汗从发梢滑到指尖。
“来人!”
身后的殿门被一帮人高马大的侍卫推开。
“把他们都给本王杀了!”
凄厉的呐喊,久久回荡在宫内。
“怎么了这是?”一个小太监望着高高的宫墙那端,踮脚张望。
“别看!小心你的脑袋!”另一个稍年长的太监强行把他拉走。
风萧瑟地吹着,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
这一年,真是漫长。
漫长到他日日夜夜盼着一个人能回来,好快点接去这烫手山芋。
可是他望破了宫墙,撕碎了一张有一张奏折,他依然没有回来。
他苦涩地笑着,长袍下苍白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綦国第二十一代君王,南荣奕。”他笑着喃喃,“你的命怎么这么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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