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昏黄,残温的蜡迤逦地流淌在冰冷的桌面上,黑色的指甲扣在木桌上,一声一声,空灵回响,墙檐上挂的骷髅淌着血,一滴滴,渗进玄色的地面。
“王上!灵族……”
他冷冷地抬眼,眸里的诡魅地荡漾着一室的晦暗。
“灵眼恢复了!”
“什么?”他惊讶地坐起来,动作在半空一滞,拧紧了眉,袖口下瘦干的手指紧紧攥成一团。
下面的人跪在地上,地板的凉意穿透了他的膝盖,他忍不住挪了挪身子。
罗谭渊沉默,缓沉的鼻息回荡在偌大的宫殿内,片刻后,他问道:“他们到哪里了?”
那人颤巍巍道:“刚刚破了域?叽蠊亍!
“什么!”他眉宇间的沟壑更深,眼里蕴满了黑雾。
“全军出战!”
“圣女!”炽铎从前阵匆匆奔往大营,屈膝跪道,“域城已不足百里,是否……”
她望着远方滚滚的浓烟,与天边的白云交织,一缕缕,一寸寸,冲破天际。她好看的眉头秋水涟漪般蹙着,寒风呼啸在她的鬓角,洞穿在她深潭般的眼眸里,半晌,她决戾道:“攻!”
厮杀漫天。
漫天的血花和漫天星光般的尘埃,混杂着漫天金灿灿的咒文烟灰,充斥在这方小小的天地。
她忽然想起,住在清笺院时,那月黑风高的夜晚,自后背蔓延至全身的温暖。还有那日在苏岐大殿,当她自光影中出现后,那凉薄容颜在光芒后那琼琼的笑意。
不,白袖,你不能想。
待这一切都结束了,就放下一切,去赎罪。
“又在难受?”
一道温婉的声音传来,她扭头,呆呆地看着身侧的女子。
“子笙姐姐?”
女子扑朔了一下大眼,笑眯眯地搂过她的肩。
“约酒吗?”
她定定地看着她欢畅淋漓的容颜,斑斓的花朵盛放在尽头的苍山原野上,她的笑容像春天的桃花一般缤纷灿烂。
她笑着点头:“好。”
“唉,你说,当初造物主创造了十三境,会不会想到今日这般兵荒马乱的境地?”
她浅笑:“兴许早已预料到,但是,他一定企盼硝烟散去后漫山的花,清澈的水,缠绵的鸟鸣。”
她抬手,指向天边灰白相映之处:“你看,黑烟汇入天空,这一瞬间我们看到白云被黑烟吞噬,天际混沌,可是,再等等,黑烟便消失殆尽,天空依旧明媚,白云将获得新生。”
——
“让开!我要见我徒弟!”
“咋地了我把他捞上来探望一下都不行啊?”
殿外一阵嘈杂,混着杂乱的脚步声,南荣瀚蹙了蹙眉,问身旁的太监:“何人喧哗?”
太监行了礼,奔去门边,扒开一条细细的缝隙。
片刻后他跑回来,唯唯诺诺道:“回王爷,是个白胡子老头儿。”
他在脑海中搜寻片刻,疑思道:“柯……柯什么?”
“是柯幛徐!”
“轰”的一声,殿门被狠狠推到。
南荣瀚刷地黑了脸。
接着是一顿鬼哭狼嚎:
“徒儿啊俺滴徒儿!”
眼泪流两行。
“师父来看你啦徒儿!”
鼻涕掉一地。
“徒儿——小奕奕——”
“别喊啦!”某人厌恶地蒙住耳朵。
“皇兄已经下葬了!”
“啥?!”柯幛徐一个不稳,往后重重栽去。
身后,一双大掌接住了他。
“哎呀老柯,你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咱先把尸首找到再说!”
无终子一脸惆怅道。
“不是你家红释你当然淡定!”他哭吼,“俺滴徒儿啊——”
“红释……唉。”无终子叹气,将他往地上一搁,“要不是你那龟孙子徒儿,我家小释释早跟心上人双宿双飞了,现在……唉!”
“唉!”三声同叹。
“那个谁……”柯幛徐从地上爬起来,甩了甩袖子,抹了把鼻涕,“我徒儿尸首呢?”
南荣瀚垂眸,淡淡道:“琼山,本王没声张。”
“多谢。”无终子道了谢,扛着柯幛徐疾驰而去。
琼山上,二树成辉。
当前一花花绿绿的抱臂笑道:“我说,我满门都被你灭了,你好歹也放我一条生路不是?”
另一红如火焰的一声冷笑,惊落枝头踏花的鸟儿。
他桀骜的眉眼间挥拢着天地间缥缈的烟云和风寒,像突袭的冰天雪地,将天地湮没,寸草不生。
“但凡是夜雾门的一粒沙,我也不会放过。”
“哎呀!”他气恼地跺了跺脚,忿忿道,“当初灭了你红裔帮的是我义父,他不是已经死了嘛!”
他依旧抬着森寒的眸光,轻佻道:“所以?”
“所以。”他勾唇,“你应该感谢我。”
他站在对面,发丝飘扬。
“理由。”
“哈哈哈……”他突然猖獗地笑起来,像个烂醉的失意人,“因为,是我杀了他呀!”
风卷起一片落叶,飒飒地翻入悬崖。
他蹙眉:“你疯了吗?”
很多年前,夜雾门盛极一时,老门主挑战四方,击败了一个又一个武林高手,委屈就全者被他纳入麾下,不屈不挠者丧生于他那把玄色的匕首下,此组织门规森严做事残忍迅猛,江湖人闻风丧胆。奇怪的是,老门主半生辉煌,却从未近过女色,只听说他在去了绿圣州一趟后带回了一个婴儿,并将婴儿收为养子,尽心培养。
那养子便是鬼祁冥,十六岁那年,老门主暴毙身亡,他顺理成章做了新一任门主。
“我没疯,所以才杀了那老家伙。”他漫不经心道。
浑浊的墨色在他眸子里浸染开,大朵大朵的乌云蔓延在无边的天幕上。
“还有啊。”他捻了捻袖袍,慢悠悠笑着,“你娘,当年可是我娘的贴身丫鬟呢。”
“你住口!”红释涨红了脸,气势冲冲,身影一闪,瞬间便掐上他的脖颈,“我娘容不得你玷污!”
指腹下他的肌肤冰凉如潭水,他翕动唇瓣,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那你说,你若杀了我,你娘和我娘九泉下要如何相处呢?”
红释脸上黑一阵红一阵,其恢弘程度不亚于唾了句:“王八蛋!敢扯我老娘!”
他收回剑:“放过你,可以,但你得留下一件东西。”
鬼祁冥挑眉。
他轻笑:“敕坤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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