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旧日》028章：废料

    渡边泽和悠口雅雅木从神宫大学图书馆出来时正好下起雨，细细的雨丝打在身上，令渡边泽不禁想起深田的长发落在脖颈时那种瘙痒而柔软的触感。
    他和悠口雅雅木的头发和肩膀都被细雨淋湿。
    悠口雅雅木家住在距离神宫大学大概一公里的一间小巷里。小巷入口有一处斜坡，穿过斜坡左拐第一个一户建房屋便是悠口雅雅木家。
    “这间屋子看起来相当老旧吧。”悠口雅雅木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道，“是我爷爷留下来的。他去世之后这间屋子便是我一个人住，本来还有一间更大的宅邸，比一般的别墅还要大，但是被我卖掉了。”
    “因为缺钱吗？”渡边泽不解道。
    悠口雅雅木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渡边泽。
    “渡边君觉得我像缺钱的人吗？”说着挑衅地提了提自己连衣裙的领口，“缺钱的人怎么也不会大手大脚地买这种奢侈的连衣裙吧？此外刚刚被渡边君你脱掉的高跟鞋也价值不菲，是那种如果被哪个灰姑娘捡走，肯定不舍得穿给王子看，而是会拿到拍卖行卖掉的那种价值不菲。”
    “那为什么卖掉宅邸呢？”
    “因为那里有不好的回忆。”悠口雅雅木看着地面冷冷道，“我父母为了争夺爷爷的家产，和爷爷吵翻过不知多少次，但是我爷爷从来没有妥协，所有的家产一分都没有留给他们。甚至原本法律规定的女子必然享有父辈的一部分财产继承权的那部分财产也被我爷爷以法律手段规避，把所有的财产都过继到我名下。”
    “为什么？”
    “因为我爷爷看不起按两个人。”悠口雅雅木冷笑道，“我出生就被我父母遗弃了。被我自己的亲生父母遗弃了。是不是很可笑？这个世界居然有这种毫无责任心，又不知廉耻的父母。
    当时两个人只有二十多岁，荷尔蒙旺盛，只能在床上发泄他们用不完的精力和空虚的激情。当时那两个人没有结婚生子的念头，只是想干柴烈火，只想恣意妄为，却没想到居然会一发入魂，等到去医院检查后才知道居然怀孕了。
    医生告诉那两个人胎儿发育这么久，堕胎可能有风险，我母亲是个胆小鬼，害怕堕胎把自己的小命搭上，所以咬着牙生下来。而我父亲是个没主见的怂货，我母亲说什么他便听什么，说不定就连在床上的姿势都要听从我母亲安排。
    就这样我出生在医院里。
    我出生第二天，还在育婴箱的时候，那两个人突然收拾东西不告而别，等到护士把我抱回病房，才发现病房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那两个人的影子。
    不过倒也能够理解，毕竟我对他们而言不是爱情的结晶，只是干柴烈火的错误。他们那种人是不可能为自己的错误买单的。”
    “后来你被爷爷收养了吗？”
    悠口雅雅木点点头。
    “医院起初联系的是我父母，但是我父母改了所有的联系方式，拒绝回应。后来医院实在没办法，通过我母亲住院时候留下的地址辗转找到我爷爷。
    我爷爷虽然跟我母亲关系不睦，但毕竟只有我母亲这一个女儿，当即到医院把我带走，并把我抚养成人。但是我的姓氏悠口既不是我爷爷的姓氏，也不是我父亲那边的姓氏，而是我很早就已经去世的奶奶的姓氏。不对，应该说是奶奶还未嫁给爷爷时候的姓氏。”
    “你刚刚在图书馆的时候不是说你父亲是东京巡查组的课长，母亲是世界空手道冠军吗？”
    “那当然是骗渡边君的。”悠口雅雅木翻了个白眼，“我本来只想用那种话来威胁渡边君，没想到你根本无动于衷。”
    悠口雅雅木的经历倒是跟我很像。渡边泽想。
    “你恨你父母么？”
    “当然不恨。他们怎么对待我是他们的自由，毕竟我刚刚出生的时候确实是个只能被人左右的弱者，而弱者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命运。”
    悠口雅雅木把钥匙伸进锁孔，恶狠狠地扭了扭。
    “不过我虽然不恨，但却十分生气，十分生气。所以我从懂事开始就立志成为强者。成为不会被别人左右，而且能左右别人的人。在别人眼里我或许霸道蛮横，高傲冷淡，但那些人却不知道他们在我眼里不过是只会屈服于气氛，盲目从众的弱者。我不屑与那些人为伍。可惜天不从人愿，竟然让我遇到渡边君你。一个比我更加霸道和强势的人。”
    “我霸道和强势吗？”
    悠口雅雅木猛然把门推开，转身瞪着眼睛，怒气冲冲地看着渡边泽。
    然后她把自己连衣裙的裙摆一下撩开，露出一截小腿，把腿伸向渡边泽。
    “我的小腿现在还残余被你侵犯的触感。你觉得你不霸道么？”
    “侵犯？？？”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呵呵。”悠口雅雅木冷冷一笑，“敢做不敢当吗渡边君？真是个又霸道又不懂怜香惜玉又虚伪的人渣呢。”
    “这可不是弱者对强者说话的态度。”渡边泽针锋相对，“难道你不怕我再对你的小腿动手么？”
    悠口雅雅木一阵惶恐，急忙后退两步，双腿并拢微微蹲身，两只手护在身前。
    “不……不要……”
    “既然这么害怕就不要挑衅我。”
    悠口雅雅木咬了咬嘴唇，恼怒地盯着渡边泽，却不敢再反驳。
    渡边泽跟在悠口雅雅木身后，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悠口雅雅木则走到客厅中的开放式厨房里，把水壶放在燃气炉上烧水，向渡边泽冷冷问道：“渡边君喝什么？”
    “随便。”
    “真是的。我这里没有随便。”
    “那就白水吧。”
    悠口雅雅木没有说话，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放在渡边泽身前的茶几上。然后等水烧开，给自己泡了杯茶，坐在渡边泽对面的沙发上，把茶捧在手心轻轻吹了口气。
    “这么晚喝茶睡得着么？”渡边泽问道。
    “这种茶是美容茶，不影响睡眠。”
    “居然还有这么神奇的茶。”
    “渡边君还真是孤陋寡闻呢。”悠口雅雅木讥讽道。
    渡边泽摇摇头，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不跟悠口雅雅木一般见识。
    “这间屋子只有一张床，渡边君晚上只能打地铺。”悠口雅雅木道。
    “我在沙发上讲究一晚就好，甚至哪怕不睡觉也没关系。”
    “不行，渡边君必须打地铺睡觉。”强硬的语气。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家，渡边君是客人，客人就要听从主人的安排。”
    “这也是你强者逻辑的运用吗？”
    “没错，在我自己家里我就是强者。”悠口雅雅木挺起胸脯傲然道，“不然我何必要把渡边君邀请到家里来呢？”
    “原来你把我带回家就是为了让自己在我面前当一回强者，好凌驾在我这个客人的弱者头上么？”
    “没错。”悠口雅雅木洋洋得意，“哪怕渡边君现在想出去也已经晚了，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已经把门反锁，没有钥匙哪怕从里面也无法打开，而钥匙被我放在一个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地方。”
    “……”
    这个女人的脑回路是不是有点问题？
    “我真的出不去么？”渡边泽道。
    “绝对出不去！”悠口雅雅木道。
    “那么外面的人也进不来吧？”
    悠口雅雅木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什……什么？”
    “也就是说不管我对你做什么事情也没人能救你，哪怕你报警都没用。”渡边泽站起身，绕过茶几，走到悠口雅雅木身前，“你还觉得自己是强者么？”
    悠口雅雅木的表情顿时惊恐无比。
    她颤声道：“渡边君……想对我做什么？”
    “比如你打地铺我睡床上，或者让悠口同学你给我侍寝。”
    “你……你不能那么做……”
    “为什么不能？我是强者悠口同学你是弱者，弱者只能服从强者的意志。”
    “你……你明明有女朋友，不能做那种事……”
    “谁说有女朋友就不能做那种事？刚刚悠口同学不还说我是个又霸道又不懂怜香惜玉又虚伪的人渣么？人渣会跟悠口同学你这么漂亮的女生共处一室时放过你么？”
    渡边泽一边说，一边俯身贴近悠口雅雅木。悠口雅雅木当即被吓得花容失色，手一抖，水杯掉在地毯上。她身体后退，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角落。
    “不……不要……”
    “悠口同学还要强行让我打地铺么？”
    “不……不会了。”
    渡边泽摇摇头，不再理会悠口雅雅木，回到沙发上躺下，闭上眼睛。
    悠口雅雅木见渡边泽没再威胁她，慢慢把脚放下沙发，咬着嘴唇羞恼地看了渡边泽。
    过了一会儿，她见渡边泽不会再对她动手动脚，慢慢把两只脚放在地上，扶着沙发站起身，但两条腿看起来似乎还有些发软。
    接着她捡起掉在地上的茶杯，回厨房把茶杯洗干净，走进卧室。
    关门之前她向渡边泽恶狠狠道：“渡边君晚上着凉我可不会给你拿放在而客厅柜子里的毛毯，也不会告诉渡边君毛毯在什么地方！”
    你不是已经把毛毯告诉我了么……
    “谢谢。不过我不会着凉。”
    “呵呵，渡边君终于承认自己在我面前是弱者了么？”
    渡边泽转过脑袋，诧异地看了悠口雅雅木一眼。
    “只有弱者才会对强者说谢谢。”悠口雅雅木道。
    “……”
    你对这种事情到底是有多执着。
    “那么渡边君晚安。”
    “晚……”
    渡边泽还没说完，悠口雅雅木嘭的一声关上门。
    ……
    第二天早晨渡边泽醒来时，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
    他睁开眼睛，却见悠口雅雅木系着围裙在厨房煎鸡蛋。悠口雅雅木的厨艺非常熟练，渡边泽不由得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孩居然也会料理，这点倒是跟香织姐有点像。理香织也应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结果偏偏对料理情有独钟，而且厨艺好得惊人。
    不知道这位悠口雅雅木小姐的厨艺怎么样？渡边泽想。不过昨天晚上发生那种事，早饭肯定没他的份。
    渡边泽也不抱任何念想，走进洗手间，用冷水冲脸后漱口。
    然而返回客厅后，却见餐厅上摆了两人份的早餐。煎鸡蛋面包牛奶和花菜培根，虽然还没尝味道，但是从色泽上看委实不错。
    悠口雅雅木端来两杯水放在餐桌上，向渡边泽没好气地看了一眼。
    “渡边君还真是能睡呢。居然还要让我亲自为你做早餐。”
    “谢谢。”
    话出口之后，渡边泽忽然想到昨晚悠口雅雅木说谢谢是弱者才会说的话，心想悠口雅雅木肯定又要借机嘲讽他一番。谁知悠口雅雅木不仅没有讥讽他，反倒脸一下红到耳根。
    “真……真是的……渡边君大清早忽然说什么傻话。难道是昨晚没睡好么？”
    “谢谢不算傻话吧？”渡边泽诧异道，“我是真心实意的。”
    悠口雅雅木的脸变得更红。她有些失控地踢了踢桌脚：“赶……赶紧吃饭啦！”
    渡边泽歪着脑袋。
    吃过早饭，渡边泽随悠口雅雅木一同到神宫大学。
    “记住我们昨晚的约定，我在操场等你和齐木蓝一，还有千万千万别让深田知道。”
    “知道了！”悠口雅雅木哼哼道，“我又不是金鱼，昨晚的事记得很清楚，不用渡边君你再叮嘱一遍。不过我有个问题。”
    “什么？”
    “为什么渡边君一定不让深田知道？这件事是为深田好吧？”
    “因为我不确定深田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渡边泽道，“毕竟流言的事对深田的影响很大，深田不一定有直接面对的勇气，如果知道说不定会受到更严重的刺激。”
    渡边泽当初被小团体排挤时也不敢面对发生的事，别说解决，连想都不敢想，更何况是现在的深田。
    深田可是为了这件事情而产生自杀的念头，并付诸行动。因此在事情解决前渡边泽不愿让深田知道。
    “渡边君明明是让我屈服的强者，却为深田那种弱者考虑到这种地步，真是让人难以接受。”悠口雅雅木皱眉道，“这不就相当于我在深田面前成为弱者了吗？”
    “这不是一回事。”渡边泽道。
    “怎么不是？”
    “我跟深田不一样，深田跟你又不一样，你又跟我不一样。而且我跟深田之间没有所谓的强者和弱者，我跟你之间也没有所谓的强者和弱者。你帮我我十分感激你，但绝不是把你当成弱者来让你屈服。”
    “渡边君真是会睁眼说瞎话。”悠口雅雅木冷笑道，“侵犯我让我屈服的人又是谁呢？”
    “……”渡边泽无言以对。
    “果然男人都是嘴上一套手上一套的大猪蹄子。”
    悠口雅雅木冷冷地瞪了渡边泽一眼，转身离去。
    渡边泽等悠口雅雅木的背影消失，预估时间差不多该深田到校，在校门口不远处悄悄等深田。
    没多久深田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待深田进校门后，渡边泽跟在深田身后，随她一起到教室，在教室后门一直等到他们即将下课，然后前往操场。
    由于昨晚刚刚下过雨，操场湿漉漉一片，几乎没有人。
    十分钟后，悠口雅雅木带着一名男生走入操场中。
    那男生个头尚且没悠口雅雅木高，面孔瘦削，尖嘴猴腮，头发却梳理得整整齐齐，穿着打扮也格外讲究。
    悠口雅雅木把他带到操场后，四处看了看，寻找渡边泽的身影。渡边泽却第一时间没有出去。
    “怎么回事？人呢？”悠口雅雅木自言自语道。
    “悠口同学带我到这里做什么呢？”齐木蓝一道，“难道是……”
    虽然他没有表情，却依旧流出猥琐的气质。渡边泽忍不住皱眉。
    悠口雅雅木淡淡地瞥了齐木蓝一一眼，忽然娇媚一笑：“既然渡边君没露面，我倒是刚好提前问问你这件事。你曾经跟深田告白过吧？”
    齐木蓝一看见悠口雅雅木的笑容，顷刻间被迷得心花乱颤，以为悠口雅雅木这个班级的冷艳女王把他约出来是为了跟他发展一段不可告人的爱情，毕竟连始终冷若冰霜的面孔都为他融化。
    听见悠口雅雅木的话，下意识回答道：“没……没有……我跟深田同学之间……”
    “你向深田告白的事情其他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悠口雅雅木戏谑道，她在渡边泽那里憋了一肚子火，正想找个人撒气，“你跟深田表白的时候还跪在地上了吧，一副诚意十足感天动地的样子，哪知深田根本不吃你那一套，看也没看你一眼就径直离开了。”
    齐木蓝一急声道：“不……不是……”
    渡边泽听悠口雅雅木这么说，心想居然还有这么一层事件么？
    “你别急着否认，其实不是我找你来，而是其他人找你。”
    “其他人找我？什么人？”
    “深田初雪的男朋友。”
    “深田初雪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没错。他已经知道你对深田做的事情，找你正是为了算账。”
    齐木蓝一额头渗出冷汗。
    “算账……算什么账……就算我确实向深田表白过也没什么吧？我那时又不知道深田有男朋友。”
    “齐木蓝一你何必装傻呢。”悠口雅雅木冷笑道，“你真的以为没人知道你对深田做什么吗？你在班上散布深田的流言，说深田拍摄的照片低俗不检点，导致现在深田被整个班的同学冷暴力。”
    “我……我没有那么做！”
    “狡辩在我面前是无用的。哪怕你真的没做，只要我说你做了你也做了。”悠口雅雅木道，“不过对付你这种卑鄙小人，尚且不必动用我身为强者的威严，你在我面前连深田那种弱者都不如，不过是一无是处的废料。”
    “悠口同学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齐木蓝一，我有你散布流言的确凿证据。”
    齐木蓝一浑身一颤：“证……证据？”
    “你散布深田流言的手段跟你竞选班长的手段如出一辙，先是收买一部分本来就对深田有敌意的人，这些人大部分是嫉妒深田美貌的女生和跟你一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却吃不到的男生，接着你让这些人散播深田的流言，他们虽然人数不多，流言也属实低劣，但在班级那种全是乌合之众的环境里效果却好得出奇。我说的对不对？”
    “悠口同学……你……你说笑了……”齐木蓝一道，“我是班长，职责就是维护班级和谐，怎么会带头干造谣霸凌深田同学的事呢？”
    “哈。”悠口雅雅木哂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很可惜，有个曾经帮你散布流言的人已经招认了，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问他两句话他就吓得屁滚尿流，把你们对深田做的事巨细无遗地告诉我，连你们的聊天录音都发给了我。你还不承认吗？”
    “我……我……”齐木蓝一身若筛糠。
    “我倒是不介意把你们的录音公布到班级群里。到时候被霸凌的人，就会从深田变成你齐木蓝一吧？虽然班上的同学都是没脑子的乌合之众，但是恰恰这些乌合之众最不愿意承认自己没脑子，如果他们知道自己被你的流言欺骗和利用，肯定会恼羞成怒，把怒气悉数发泄在你这个始作俑者身上。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办呢？”
    “不要……不要！”齐木蓝一尖叫道。
    “那就像废料一样跪在我面前求我。”
    齐木蓝一当即跪在悠口雅雅木脚下，颤声道：“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那么做。”
    “果然对你这种卑鄙小人而言，哪怕下跪也没什么大不了。”悠口雅雅木撇撇嘴，颇为不满地摇摇头，“我还以为能在你这个废料身上发泄自己的愤懑，结果一点意思都没有。”
    然后她提高音量：“渡边君你到底在什么地方？再不出来我就要走了，我可没功夫在陪这个无聊的废料。”
    话音刚落，渡边泽冷着脸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