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奴》第 22 部分阅读

    薄的蝉翼纸书写，也足以压死十头八头大象了，更何况整理过后的情报全是用易于保存的油纸书写，其可怕的重量根本难以想象！换作普通人，就是搬上一年也是搬不完的。还好藏龙卧虎也不是普通的孩子，从兰楼上万人里精选出来给楼主作小厮的孩子本就是极好、天分极高的。再加上这半年多来楼主的亲身指导，楼主亲卫队暗阳、红月、落星的日夜操练，早已是当世一流高手的水平，并且，还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搬些重物，还是不成问题的。就算力量不行，还有魔法嘛。移物咒只是简单的初级咒语，虽说难度与重量成正比，半年前或许还有些难度，但已经难不住现在的卧虎藏龙了。
    虽说忠府是唯一一个得夜奴亲允、可在兰楼内自立门户的家臣宅邸。但忠大叔为人本份谨慎，最忌张扬，所以即便夜奴并不在意，忠大叔的府宅依旧建造的朴实恭谨。院落虽然不小，却无半分雕梁画栋之感，与夜奴的琉璃绣楼更是无法可比。由半人长、一臂高的粗糙长条石垒成的屋宇，简单、粗旷。虽然原始，却极为的坚实耐用。可以预见，这房子就是等兰楼从这片大陆上消失了，也依然坚固如初。夜奴也曾建议招些工匠给忠府的房屋做些装饰，毕竟，灰黑的大石块裸露在外并不美观。可是忠大叔拒绝了。于是，夜奴便想多多赏赐些家具什物，在室内装饰布局上多花些功夫。就算不弄个金玉满堂，至少也应该大气恢弘。但除了一些耐用的上好红木家具，其他一应玩物器皿全都给退了回来。感念忠大叔十来年的教导扶持，夜奴再次放下身段，亲自带领一干仆众将镏金手炉、大漆捧盒、雕花银碗、牡丹玉碟，更加绝世名画、名流真迹一并装了四十几个大箱子送到忠大叔家门前……这般赏赐不可谓不丰厚，这样的眷宠也不可谓不隆盛，可是，依然被忠大叔拒、之、门、外！
    按说，夜奴该是生气的，毕竟这是不给她兰楼楼主面子！可是，她却实在是气不起来。忠大叔的为人，她是知道的，这般作为，也是不愿招摇罢了。怕的，是给她添麻烦。自古以来，凡是受主上荣宠非常之人，多招妒忌诽谤，常年积聚下来，爆发之时，不是受宠之人因为种种原由不得不谋反叛主，就是情势所逼，主子不得不诛杀权臣，这样的结局不是忠大叔与她所乐见的。于是，忠大叔便有了这般韬光养晦之举。
    不是不理解忠大叔的苦心，只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长辈一般的忠大叔过那么“清贫”的生活。于是，那诸多稀世奇珍就这么被三次送出去，又三次送回来。最后，无奈之下，夜奴只得命令忠大叔收下夜奴送出的一班厨房，并且同意今后忠府上下所有吃食全部由兰楼负担。这样，一场风波才渐渐平息。也正是藉由这场赏赐风波，图阑家上上下下都对忠大叔一家在兰楼、在夜奴心中的地位有了新的定位。毕竟，胆敢几次三番的拒绝兰楼楼主、并且全身而退！这可不是一般的赏识宠爱啊。
    站在忠大叔家朴实厚重的门前，夜奴没由来的放松。在忠大叔家总有一种在回家了的感觉，尽管，兰楼才是她的家。
    一早就接到了楼主的帖子，忠府上下就忙碌一片。打扫房舍、修剪庭院、教导下人、更衣换服，衣服如临大敌的样子。曾经，楼主是经常来忠家的屋子里串门子的，可是后来楼主长大成｜人之后，赐了这间大宅，反倒来得少了，否则，也不会惊得一干人等着办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虽说已然月上中天、繁星点点，但门房依旧不敢怠慢。遣了四五个机灵乖巧的小厮在大门上应着。一看楼主大人驾到，慌忙迎上，作揖行礼自是不在话下。此时宅子里已经得了消息，忠大叔、忠大哥快步迎了出来。
    虽说断没有主子给下人行礼的说道，但夜奴依旧点头微笑以示敬重。
    “臣下拜见……”
    不等忠大叔拜下去，夜奴就已经快步上前扶起。微笑道：“好了，一家人哪来这么多俗礼。忠大叔近来身子可好？府上可好？”说着便径自入门，竟是极为亲近。
    “多谢楼主挂念，臣下一切都好。”
    “忠大叔何必这么多礼，还是叫我小奴儿好了。”进了内堂，也不谦让，拉着忠大叔坐上主位，忠大哥见状侍立一旁。“忠大哥坐啊，今儿小奴儿是来拜见长辈的，把楼里那一套规矩暂且抛开，大家随意就是了。”见夜奴笑得如沐春风，忠大哥这才在侧位上坐下了。
    “怎么不见忠大娘？可是小奴儿来晚了，大娘已经睡下了？”环顾厅堂，除了一干仆从，就只有他们三人而已。
    “臣下这就叫内子出来见客。”
    “忠大叔，还是别麻烦了。是小奴儿自己来晚了，怎么还敢打扰大娘休息，这就算了吧。是小奴儿没福气，以后再来拜见大娘就是。”待婢女摆茶完毕，夜奴又道，“今儿个元宵，怎么不见几位哥哥回来团圆？可是在外有什么麻烦了？”
    忠大叔有一妻一妾，五个孩子。忠大哥是妻子生的大儿子，另外还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虽说算得上是枝繁叶茂了，可是除了忠大哥，另外几个子女一成｜人就让忠大叔送出去闯荡历练，不准他们凭借自己在兰楼的地位某差事。女儿也相继嫁人。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准他们回来探望省亲。按忠大叔的话说，有忠大哥一个给他养老就足够了，留那么多孩子在身边没得添堵。夜奴却知道，忠大叔这么做是为了避免忠家一家在兰楼做大，换而言之，全是为了她啊。
    “回楼主，前儿老二回来了，说是有事，又急匆匆地走了。小三说出海去了，走了小半年了，还没回来。倒是二儿媳妇、三儿媳妇带着孩子们都还在。想来已经睡下了。若是楼主想见见我那几个不成材的孙子，老奴这就让人去叫。”
    “深夜打扰大叔小奴儿已是不安，如何还敢叨扰大叔一家不宁。还是改天吧。”桌上的果品皆是夜奴平日里爱吃的，想来忠大哥为此也费了不少心思，毕竟，除了专门伺候自己的小厨房，在兰楼内是没有任何糕点师傅可以做出这些东西的。“忠大叔，今年肃儿有十二了吧？”
    忠肃是忠大哥正妻生的大儿子，忠大叔的准孙子，同时这也意味着他是忠家在兰楼的唯一继承人。所以，从小，他的成长教育便是忠大哥、忠大叔一手规划，所学课程也是与众不同。力求将他培养成合格的兰楼总管，具备甚为兰楼总管的一切素质。
    “回楼主，过了年肃儿就十三了。”
    “唔，和卧虎藏龙差不多大。”夜奴顿了顿，“忠大叔，我想安排肃儿在阿康手底下历练几年，您看如何？”
    兰楼总管的准接班人在过去的十三年里，在忠大叔、忠大哥的精心培养之下，已经成长为一代少年英杰，如今欠缺的，只是经验而已。想来，当初忠大哥也是在十二岁那年被忠大叔送到自己手下历练的。这，大概也可以算是忠家的传统了吧。
    “阿康？”忠大叔沉吟不语，捻着胡须停顿不语。而忠大哥显然没有自己父亲的好耐性，“楼主，这怎么可以！？”
    夜奴看向满脸急切的忠大哥，“先不说阿康来了楼里时间不长，对楼里的事务未必熟悉。单凭他是半途背叛主子逃命投奔而来，楼主就该三思是否予以重用。如今更是把肃儿交到他手上，万一他利用肃儿……总之，还请楼主三思！”
    夜奴不予置评，淡淡道，“忠大叔的意见呢？”
    “……就按楼主的意思吧。”
    “父亲！”忠大哥不敢置信的惊叫起立，父亲怎么会这么糊涂，竟然同意这样明显不合理的安排。对肃儿的成长不利暂且不谈，万一他利用忠家在楼主心中的地位，用肃儿威胁楼主怎么办？！
    “你先坐下，楼主这么安排自然有她的用意。而且，就像你说的，阿康是半路来的，很多地方都很特殊，而这也给了肃儿很大的发挥空间。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提了，就按楼主的意思去办。”
    夜奴微笑，果然，还是忠大叔最了解她的心思。
    第六十章
    “绿……八戒文学……扬。一曲终了，屋内明亮的灯光中传来女子的娇笑声。
    忽的，媚娘脸色大变。有人！
    一杯酒液击射而出，穿过糊窗的重锦，发出裂帛的凄厉。
    没有反应？！
    来人必定非同小可，自己虽说是一介女流，倚身卖笑，手底功夫却不差。她确定自己瞄准了，却没击中！环顾四周，怜欲的房内哪有半件可以防身的武器？！情急之下拔下发簪，藏在袖内，聊以防身。
    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站在那里发抖的怜欲，调整表情，满脸娇笑的迎了出去。
    门扉未开，笑语先闻，“呦，是哪位大人深夜来访？奴家未曾远迎，大人可千万不要见怪，奴家……楼主？！”
    夜奴微笑。
    “楼主？！”从屋内赶来的怜欲，当场愣在原地。
    “外面冷，你们都穿得少，进去吧。”说着率先进屋。
    将鹅毛大氅交给婢女，接过温热的茶水，端坐高椅，看着犹在震惊中的二人。“怎么，不欢迎我来？还是打扰了二位的雅兴，正在心里埋怨我呢？”
    “小人不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胳膊不停的打颤，“楼主大驾光临，小人蓬荜生辉！”
    “原来我给你住的是稻草房啊，这篷屋漏壁的，倒是委屈了怜欲先生。”
    “不、不是的，是、是小人说错了话……”
    “好了，怕她做什么，”反应过来的媚娘一把拽起怜欲，斜瞪着夜奴，“我说楼主大人，我们小心小肝的禁不得吓，您老人家来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要人命也不是这么个玩法啊。做人要厚道才是。”
    “是，夜奴受教了。”笑笑，并不将媚娘的以下犯上、没大没小放在心上。倒是怜欲吓得一脸苍白，险些又跪下请罪了。“你们刚才演的是什么曲子？我竟没听过。”
    “是怜欲新编的曲子，奴家觉得好听，便演习起来，不知楼主以为如何？”
    “的确好听，没想到怜欲先生如此多才多艺，竟可自己谱曲演奏，夜奴佩服。”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楼主见笑了。”
    “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见外呢？”
    “楼主，您刚才说什么？”媚娘的眼里满是惊讶。
    “都是一家人，不是吗？还是你对怜欲先生有什么意见？”
    “不、不是。楼主，不，怜欲，你做了什么好事，让楼主跟你说是‘一家人’！”这意味着，从今往后，怜欲就是兰楼的人了，不管出了什么事，夜奴都不会放手不管，对于处境艰难的怜欲来说，这不咎是一道保命的免死金牌！
    怜欲来兰楼时间不久，也没人会对一个娈人说这许多，所以，这其中的意义他并不明白。看到媚娘惊讶混杂着窃喜的脸色，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说是便是了，哪来这么多有的没的。”放下茶碗，“夜已经这么深了，难得你们好兴致，就歌舞一曲如何？媚娘你天下一绝的霓裳羽衣，配上怜欲先生的琴，想必精彩。”
    清朗的月光，满园的积雪，清脆的折枝声，忽然跑过的雪兔。月宫中，美丽而寂寞的嫦娥，舒袖独舞，孤高而清冷，如此寂寞，如此凄凉，又如此飘渺绝美，那舞，那月，那仿若低语的月光……
    一曲终了，众人久久无法回神。抬眼再看时，侍立的婢女竟已泪流满面。
    并不是一首悲伤的歌，却让人禁不住红了眼眶。绝美的曲子，绝好的歌喉，绝世的舞姿……这样的组合，怕是世间仅有的了。
    许久回过神来，夜奴笑道：“等哪天兰楼倒了，光把你两个卖了就足够我后半辈子的花销了。”兰楼楼主一天的花销就大得惊人，后半辈子的，那可是个天文数字！
    这算是在快将他们吗？
    “楼主，您要赏我们就来点实际的，比如赏我们百八十万的。”媚娘依旧这么没大没小，说话不懂分寸，急得怜欲猛拽她的舞袖。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主儿，这么晚了，在怜欲屋子里做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怜欲先生可是妃翎嫂子送给我的。”占了我的男人还敢跟我讨赏？也真是胆子太大了。
    “我们这不是给楼主您排练曲子呢吗？听说您最近心情不太好，这不像去给您解闷了嘛。”
    不愧是人前卖笑的老板娘，这机变的能力算是练得炉火纯青了。
    也不是真的要追究什么，夜奴也不再多言，“晚了，各自休息吧。”说着，起身便走。
    “楼、楼主，”竟是一直小心翼翼的怜欲，“听说、听……您最近还好吗？”
    顿了一下，回过头来，“有劳怜欲公子挂心了，夜奴并无不适。对于外面那些传闻，公子还是少听少信为妙。莫非公子不相信夜奴可以保你周全？”
    “不是这样的！只是担心楼主的身体……”
    “现在你也看到了，我没事。怜欲公子若是有时间不妨抽出些空闲教导丞泣。兰楼从来不养没用的人，小孩子也是一样。我会收留公子是受人所托，但这并不代表我还应该供养你带来的小孩。而且，公子也该教他些规矩，不要等到出了事之后再来找我求情，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若是公子喜爱音律，不妨叫人收拾间屋子当作乐室，乐器，兰楼总还是有的。媚娘不妨常来，但别忘了你的身份。”说完转身就出了门，留下一室的静谧。
    回到绣楼，已几近天明。
    青叶迎出门来，“小姐，浴桶已经备好了，您赶紧休息一会儿吧。”
    “不了，你把藏龙卧虎叫来，我有事要交待。你去将衣服备好，我要好好休息，上午不见客。”自从炼魔之后，她的身体好像正在被一点点地掏空，没有什么明显的迹象，但自己却是心知肚明的。她还有很多事要做，现在还不能死，也不能倒下。从今天起，她必须开始保养身体，否则……尽管作了安排，但那也只是无奈之举，能不用到，还是不要用吧。自己这个兰楼楼主还不到退场的时候。
    第六十一章
    “青叶，”在众仆婢的簇拥下，夜奴踏入浴桶，“从今天起，绿叶是你的了。之前阿康跟我说你因为身份问题出入办事的时候不太方便，建议我给你炼个魔。我本来也是打算那么做的，结果炼魔那天出了点意外，所以现在绿叶红花都是我的。不过，从今天起，绿叶就在你手下做事了。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会一直听你的话办事。”关于这些，她已经通过心灵感应交待给绿叶了。
    “小姐？！”惊得停下了给夜奴梳洗秀发的手，“我、奴婢……”
    “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把自己整个浸在香气四溢的热水中，浑身一个激灵，舒坦。“你以后把手上的事情交待下去，什么衣服鞋子的，你就别管了。你以后就负责兰楼楼主夫人该干的事就行。所以，绿叶是必要的。但是绿叶是男人，有些事还是会不方便，但我相信凭你的能力人脉，这内园的事还是难不到你的。怎么样？”
    “小姐，二夫人……”毕竟，她才是正牌的“楼主夫人”。
    “那个女人就快不行了。你还记得上次你陪她出去拜年的事吧。她已经做完了她该做的事，没有存在价值了，我会尽快找人处理掉。到时候可能会有点小风波，你要准备好。她不姓图阑，在图阑家也没有任何根基，只要我一句话她就不再是兰楼二夫人了，你以为还会有人理她？无关紧要的女人，不要放在心上。”
    “要为二夫人准备棺椁吗？”
    “一个背叛兰楼、背叛我父亲的女人，有张破席就够了，棺椁？她不配。”
    看来楼主是要二夫人的命了。
    “明白了，”用金丝绣线修边的上等棉巾给她擦干身体，“小姐是为了这个才把绿叶给我的吗？”
    “不用多心，只是你用得到才给你的。”将头发递到青叶手里，这活儿一直都只是青叶在做，若青叶不在，她的头发是不准人擦的。“既然你也不反对，那绿叶的事就这么定了。一会儿卧虎藏龙会来，你就让他们进来就是，都还是小孩子，不必太多讲究。”将丝质的宽袍系好，半躺在榻上，慵懒而困倦。
    轻轻掖好被角，“小姐还是去床上睡吧。”这坐榻虽说颇为柔软舒适，但终究不是可以安心休息的首选。难得小姐这般爱惜自己的身子，连理应更爱惜些才是。
    “不急，等藏龙……”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睡过去了。
    “青叶姐！外面有两个小子要进来，说是小姐让来的，我让他们在门外……”蹦蹦跳跳的人儿，声音清脆而响亮，才进门，就看到连忙比着噤声手势的青叶，嬉闹着进来通禀的小丫环立即消音。虽说是才被调到绣楼做事的，可是也是很知道规矩的，平时只要天还亮着，小姐是肯定不会出现在绣楼的，青叶姐也只要求她们干好份内的活儿，别的总也不大管束，否则就是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在主子休息的时候这么大喊大叫的。
    “……是他们来了么？进来吧。”
    看着仍然半睡半醒的小姐，青叶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今天小姐很累了，说该说的，知道了？”并不是很大声，却自有一种威势。
    两人听了自然明白怎么回事，跟忠老总管密谈了一个晚上，当然不会是唠家常那么简单。两个兰楼最重要的人一起谈了一个晚上，当然会累。青叶又是楼主极信任倚靠的人，当然是绝无二话，听命行事。
    “属下拜见楼主。”这座珠环翠绕的玲珑绣楼若是在一年前定会让他们看花了眼，但如今留在他们脸上的也只是些微的惊叹而已。这一年来，在楼主刻意的训练下，他们见过的、经手的稀世奇珍数不胜数，再也不是那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傻小子了。
    夜奴依旧躺在榻上，小丫头们赶忙将靠枕扶起，取了手炉让她暖着，斜倚在那里说话。
    “又没外人，就不必拘礼了，随意坐。”女眷居住的内园是不准成年男子随意进出的，几个小丫头好奇的盯着卧虎藏龙猛瞧，看得二人颇不自在。夜奴笑笑，“你们都退下吧，青叶留下来伺候。”
    “过来我这里坐，要茶水吃食让他们两个自己弄，你只伺候我一个就是。”微笑着让青叶跟自己坐在一起，随手将掐金小手炉也给了她，对席地而坐的两个少年道：“从今天起，我就把绿叶给你们青叶姐姐了，一会儿你们没事了，就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一声。尽快告诉汉斯，说情况有变，大公国的丞相不能留了。他若有什么疑问，等我过两天得闲了再告诉他。告诉阿康把我要用的东西尽快送来，越早越好，而且从今以后再招人的时候，身世背景一定要查清楚了，绝对不能接收任何不明人物。让红月明天就收拾东西去福寿国，接手兰楼在那里的一切事物，有必要的话可以先斩后奏。忠大哥可以开始准备凌凝出殡时的相关事宜了，最近楼里的守卫力量也要加强。对了，今天忠大哥的儿子会过来，那孩子比你们还小一点，你们可要好好待人家。下午你们看我得闲了记得提醒我见见那孩子，连阿康一起叫来。告诉乌鸦最近给我安分点，别总是惹事生非，他那个火爆脾气该收敛收敛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给他闹得天下大乱。还有你们两个，以后会经常进出内园，行为举止要多加注意，这里女孩子多，也漂亮，你们不要欺负人家单纯。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不管是谁的错，我都一律算到你们头上，知道了？”
    “是，楼主。”
    “我刚才交待的事你们都记清楚了？”
    “是，楼主。”这次答话的是藏龙，卧虎满脸的羞惭。“请问楼主还有别的吩咐吗？”
    “大概就这些，剩下的我会找人处理。”
    “楼主，”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吗？”
    就连迟钝的卧虎都察觉到不对了么？
    “嗯，”感觉有些累了，闭目休息，“任何事都随时会发生。通常在发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其实都已经结束了。”
    见楼主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两人知趣的退了出去。
    尽管知道她已经很累了，但也知道她还没睡，于是问道，“小姐，让他们知道得太多好吗？别的不论，都只是孩子，把这些事交给他们去做……卧虎还好，就是藏龙那孩子，总是让人不放心。那孩子心肌太重，功利心太强，小姐小心要养虎为患啊。”
    夜奴起身，青叶惊异，“小姐不再多休息会儿？”她还以为小姐要好好睡一觉呢。
    “榻上如何睡好？自然是去床上睡。”
    怕夜奴乍一起身凉到，赶忙取过暖在炉子上的大氅给她披上。确定系得严实了，才转身收拾乱在榻上的枕头丝被。
    “我不要任何人的忠心，包括你。”从偏室到卧房不过几步路，屋子里又有炭火、地龙，青叶实在是太小心了些。
    “小姐要不要是小姐的事，至于青叶要怎样，就不劳小姐费心了。”真是倔强的青叶。不过，只有这样的青叶才是她的青叶。
    嘴边漾起一抹笑，将大氅扔到一边，钻进暖暖的被窝。
    眼见夜奴又要睡了，“小姐！藏龙……”
    “趋利避害，人类的天性，那孩子没错。”
    “小时候就这样冷血，将来长大了如何了得？！”
    “你又不是他父母等着他养老送终，你急什么？而且，听说他还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呢。不要吵了，让我睡吧。”渐渐小下去的声音，让青叶不忍心再打扰。至于藏龙那小子，就由她来注意吧，小姐不是把绿叶给了自己吗？
    等夜奴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了，看来，她真的睡了很久啊。
    不过一上午的怠工，书案上的公文已然堆积如山。
    梳洗过后，若干仆婢服侍夜奴用餐——青叶有事。
    “拜见楼主。”
    “忠大哥？有事？”碧绿的雕花碗衬得珍珠米越发晶莹白润，只是看着便食指大动。
    “昨晚……”
    “哦，忠大叔都跟你说了？”却是肯定的语气。
    “属下未能体会楼主的良苦用心，属下……”
    “没什么，”到底他也没有坚决反对不是吗？一个人连自己亲生儿子的未来都可以这样交给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有事？”
    “楼主准备怎么处理梓楼的事？”
    “你准备在这里谈？”
    “不，只是楼主最近太忙了，属下是来预约的。”
    笑，“还是忠大哥狡猾，我现在都把这些杂事交给卧虎藏龙安排，所有人都觉得要经过他们两个确定时间才行，让我耳边清静不少。只有忠大哥直接来找我，让我推都推不掉。这招可不能告诉乌鸦，要不然我又要不得安宁了。”
    “楼主……”
    夜奴摆摆手，让人把满桌的菜肴都撤下去，起身踱向花园。
    “楼主！您不再用些餐饭？！”不过孩子巴掌大的小碗，还不够他一口吞的。而仅仅只是这一小碗她都没有吃完！每天那么大的工作量，身体怎么受的了！？
    “吃饱了，”摆摆手表示不愿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关于梓楼的事，你问过忠大叔了吗？”
    “家父说全听楼主的。”
    这样啊……
    “梓楼一直跟咱们做对，既然现在机会来了，那么也就不必客气，只要主屋不插手，我的目标就是搞垮梓楼，就像洪楼一样。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楼主这样想是没错啦，可是，去年之前，一直是梓楼最大，如今，能说垮就垮了吗？”
    “如果垮不了，那就还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今天好了明天歹了。动不动就关系着几万人的生计问题呐，岂可儿戏？！
    不用看也知道忠大哥那不知如何反应的表情，夜奴淡笑，“放心，我不会让兰楼有事的。”那笑，竟带着杀气。
    “要叫亚当回来吗？”
    “不必了，他有他的事要做。这里有你、汉斯、阿康、乌鸦还有忠大叔和我，没问题的。”
    “楼主希望属下怎么做？”
    “首要任务是守好兰楼，以后刺客、小偷、探子这种东西会越来越多。如果兰楼成为他们可以随意进出的旅店，就算是玉皇大帝也保不了你我。”
    “属下明白。”
    “再来就是凌凝的丧事了，我说过要把梓楼拖下水，所以凌凝死得很是时候，这次，律楼会非常好心的替兰楼试试梓楼这潭水的深浅。”
    律楼？那个懦弱无能的楼主？会出头？！
    夜奴笑，“我自有办法。”
    “家父曾说楼主聪慧异常无人能及，只有一点不好，无论是什么事都不与人说，坏事不说也就罢了，就连好事都不说，实在可恶。”
    “是忠大叔的原话，你现在的心声吧？”依旧笑着，她并不是个太计较的主子，而且，忠大叔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自己的确不喜欢说话，尤其是比较关键、比较有用的话。忠大叔，果然了解她。忠大哥，果然老实。
    “家父还说，您心太重，什么事都不说，会出事情的。”
    “该说的我自然会说，不该说的说了就错了。”
    “可是楼主认为能说的事太少了，让无恨兄弟去查夜埠不跟我们说，若不是那天无恨兄弟派人把您要的文件送过来，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儿，而且，为什么要查夜埠少爷呢？我知道楼主绝对不会做无用功，但究竟是为什么要调查一个无能的少爷呢？还有阿康的事，既然大家都是同僚，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若是楼主对他还有怀疑，也该跟我们透个底啊。您什么都不说，我们究竟该如何对他？还有关于藏龙卧虎，那两个孩子，您打算以后安排他们干什么呢？还有关于夜荷小姐的事，您打算怎么解决，至少凰楼楼主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还有那个妃翎，送个堂子过来算是什么意思？我们不理解，可您一定是知道的，为什么不说呢？”
    “因为没必要。”
    就这样？！
    第六十二章
    忠大哥无语。
    “还有事吗？”在庭院内缓缓而行，仿若风过，厚厚的积雪平整如初。夜奴的声音柔柔的，却没有温度。
    “属下告退。”
    夜奴点头，忠大哥躬身行礼退下。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没必要分散她的注意力。
    “楼主，”是藏龙，可以不用特别通报直接进入内园的人，“康叔和忠少爷已经在议事厅等候多时了，楼主可要见？”
    夜奴微微点头，身后一群侍女跟随着鱼贯而行。“藏龙，”
    “是，楼主。”尽管走在夜奴看不到的后方，行为举止依旧恭谨有礼。
    “忠肃就是忠肃，不是什么忠少爷。你们大小差不多，出身也差不多，没有谁比谁更高一等。就算他是忠大叔的长孙、忠大哥的儿子，也只是一个家臣的后人罢了。更何况你比他更早参与兰楼事务，算起来还是他的前辈，有礼得过头了。”
    “属下受教。”
    夜奴心下暗叹，这个孩子就是太小心了，也藏得太深了。就他现在的职位来看，将来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若说是怕了以后一定会当兰楼总管的忠肃，也未免太看不起自己了。若说只是做做表面功夫，又是何必呢？又不是过两天就再也不见的临时友人，是要合作几十年的同僚啊，难道要做几十年的表面功夫吗？藏龙不傻，不会做这种让人怀疑自己动机的蠢事。他，到底为的是什么呢？就连看尽人间世事的兰楼楼主也不甚明了。
    议事厅门口，“藏龙，告诉落星、暗阳，带些礼品去梓楼探望夜淮楼主。暗阳尽量不要说话，只要不太出格，就让落星去闹，出了事由我负责。”
    “是，楼主。”领命，行礼，转身离开。
    步入议事厅，见到的是一副空前热闹的景象。
    律楼楼主、梓楼楼主、凰楼楼主都派了人来“探望”“重病”的兰楼楼主，并且在得到楼主仍在休息的回复后仍不甘心的硬撑着不走。洪楼楼主更是亲自探望，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妃翎嫂子更是大手笔，人参、鹿茸、天山雪莲捆了一大箱子放在那里，不是一般的惹人注目。倾楼则十分低调，只是每过一顿饭的功夫就让人送过来一份拜帖，装裱的倒很是考究。更难得的是每一份拜帖的内容分毫不差，只是末尾的署名绝不重复。也亏得倾楼人丁兴旺，能让他一个个拿来用一上午还有剩。卧虎前来报告说主屋也派了人来，不过吃了盏茶就走了，连中饭都没用。
    当然，这些人还不够塞满偌大一个议事厅，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更多的是兰楼各地的主管派人前来探听风向，以及各国国主派来打听消息的使者。
    夜奴挂起淡笑，“各位远道而来在下有失远迎，失礼失礼。”脚步不停，直直踏向正中专属于楼主的高位。“今日在下身体多有不便，怠慢之处还请各位谅解。请先各自休息，他日必定一一详谈。”
    来人最关心的就是夜奴的生死，如今见到人了，剩下的都可以慢慢打听。于是也没什么异议的散去了。就算有异议又如何，兰楼楼主发话了，谁人敢违？！
    洪楼楼主当然不能随便打发，但是那些不知高低、自以为身份特殊的家伙只能在兰楼楼主冷冷的注视下，灰溜溜的离开。
    “我说夜奴侄女，身子还好？”
    又来这套，难道亲戚关系会比洪楼楼主的身份好用？
    “多谢您的关心，虽然仍是需要静养，但已无大碍，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好、好、这就好。”只不过是能下地而已，这就叫好？看来洪楼楼主的关心也是别有一番用意呐。
    “我说夜奴侄女，你看这年也过完了，这、接下来……”含糊带过的话语，彼此心知肚明的含义。
    “古人说乐极生悲，果然如此。”看着不明就里的洪楼楼主，夜奴淡笑，“新年自然是喜庆的，丧事自然是悲伤的。”
    月徽恍然大悟。是了，凌凝！那么……下一个是梓楼？！
    看懂了月徽的想法，夜奴只是淡笑，并不表态。
    无奈，月徽满怀疑虑的来，懵懂无措的去。夜奴不说，谁也不知道她想怎样。
    夜奴拿起书案上的文件一份份的看起来。
    “楼主，”是卧虎，“现在是否见一见康叔和忠肃？”
    略微思索，“把下午茶摆在偏厅，我在那里见他们。”
    听了安排，卧虎密语传话给外面的小厮收拾偏厅摆茶点果盘，自己则赶忙取来了炭火暖着的大氅，给楼主披上。刚来的时候，只会跑到外面去开路，这样细心周到的动作全都是被青……八戒文学……扬的吟诵有着独特的韵律，像是风过竹林、雨打芭蕉，分为外自然，近乎天成。
    不是多么艰深的咒语，但能将分外绕口的咒文念得这般流利，也算是好本事了。至少，对于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来说，绝对是非常难得的。如果这样的孩子阿康还不满意，那么就算是善财童子来了他也一样不会满意。
    “如何？”夜奴依旧笑笑的。
    “楼主，”充满无奈的语气，有些颓丧的动作，阿康单膝跪地，“忠少爷身手一流，阿康才疏学浅不堪重任。希望楼主能够为忠少爷另择名师。”
    “为什么？”
    “属下才疏学浅，不堪重任……”
    “你确定？”
    “……是。”
    “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待阿康的身影消失之后，“对你这个师父还满意吗？”
    阶下的少年不知如何开口才算合适，支吾着。
    不管一个人怎样好，有兰楼楼主亲自指派、自己准备妥当前来拜师，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任何人都不能说很满意吧。可是那个人又是楼主眼前的红人、兰楼的大将、自己未来的师父，若是要张口说他不好，却也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只得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才能说得完满。
    “你父亲与我情同兄妹，你爷爷更是我的长辈，你也可以算是我半个侄子了。怎么，在自己姑姑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自始至终，夜奴一直笑笑的。
    “回、回楼主，不是的。”少年紧张的直咽唾沫，“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肃儿并无任何不满之意，只是、只是……”手心里攥出了汗，额头上也见了水光。看来这个功夫底子扎实的少年是聪慧有余机灵不足呐，实在很像忠大哥呢。
    “只是不明白阿康为什么不收你做徒弟是吧？”夜( 夜奴  ./22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