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白潋》3.名字

    今晨,很热闹,不知道为何。
    从屋外传来的声响并不是鸟啼或蝉鸣,而是人们那种相互寒暄的声音。
    这院中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啊?
    红绡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辰时才将我抱了出去,而她的脸色也与平常的不一样,是急迫却又紧张的,汗水由额头沿着脸廓流了下来。
    李妈仿佛也从这个世界凭空消失了,到处都没见她的人影,那个天天慢悠悠在院中踱步的人。
    院子里聚集着许多人,盘着攒珠髻,头戴翡翠珠玉,穿着洋绉裙红绫袄,锦边弹墨袜,系着五色蝴蝶鸾绦,脚穿厚底大红鞋,浓妆艳抹的小姐们身后,跟着同样花团锦簇的丫环。
    今天个什么日子啊?竟引来这么些人。
    我四处环看,没有发现娘的踪影。是还在屋子里吧,她着实是不喜欢这些热闹的场面。
    大约是过了一刻钟吧,唏嘘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人的脚步声。
    为首的是一位英气十足的老人,两鬓都斑白了,两道如同削出的剑眉中却刻着不容置疑的威迫和英气,但他的眉梢眼角间,却是有一丝两丝熟悉的气息。在他的后面,跟着许多的随从,只有在前面的两个是昂首挺胸的,他们之后的都是做着低头认罪状。
    “奴婢参见老爷。”说这句话的是院中所有的女人,当然包括红绡,也当然不包括我(我还不会说话呢)。
    啥?老爷?
    难道说他就是这家的主人——赤焰国的左相大人!
    终于算是见到了啊,我的公公啊。
    “恩,这个就是落霞的女儿吧?”他直直地看着我,目光却出奇的温柔。
    “是,老爷。”
    “哦,看起来还真是可爱呢。取名字没有?”他抬起头来,嘴角含着笑询问着红绡。
    “还没有,小姐请您帮小小姐起个名字。”
    “这样啊。容我想想……”
    哈?就要帮我起名啦?那您老可起个好点的,别我以后走出去丢人。
    想想那些笑话书中的什么“胡丽晶”、“杜子腾”… 一阵恶寒啊。
    “就叫冥雪吧,风冥雪。”
    “是,奴婢替小姐和小小姐谢老爷赐名。”
    “嗯,好好好。以后让你们家小姐也多出来走走,别老闷在屋子里的。”
    “是”红绡那丫头,替我和娘亲回答了所有的问题。
    冥雪呢。又是黑又是白的,真是乱来!
    冥,那么的清幽,阎罗所栖居的地方,一霎那间脑子中所产生的联想就是——黑暗。无止境的黑暗,好似进入迷宫,找不到出口。死亡的恐惧油然而生…
    真是的,取这种名字做什么?!
    好好的个“冥”,偏偏又加个“雪”,岂不是又黑又白,生怕我不会颠倒黑白似的。
    但静静地想想,又能感叹出一种意境。冥,冥思,冥我所惘,思我所疑。不为世事所动,犹如置身于事外。冥啊…
    那又再来说说雪。雪不似冰,没有那种发自天然的寒意,但却有着一种繁复的晦涩,无法言说。为什么晶莹剔透的“雪”,连同了“冥”,成为我的名字后,竟在我的脑海里,安上了此等神伤的注释。不晓得这究竟是一种灵魂的升华,还是存亡的诠释。
    自从那老头子来之后,我就不得清闲了。
    最近几天总是有许多人没事在这儿瞎逛悠,当这是他们的后花园了呢!
    还有几个老婆子接替了李妈的位置,但她们都不大管我,都是自个儿在那里胡乱絮絮叨。
    娘最近使愈发的少言寡语,她不再说话,也不再给我吟诗,就连面部表情也是一直毫无变化。
    如果让我描述她现在的神情,说得好点就是一座冰山,坏点的话就整一面瘫。
    日复一日,旭日夕阳,她不过是抚抚琴或绣绣花,我坐在她身边时,也不过是摸摸我的头,弹一首忧愁的小曲后,便又让红绡把我给抱走了。
    她依旧是那般“长眉满镜愁”,却愈发地冰冷肆寒。她依旧美丽,却少了一份教我吟诗时的生机。
    就像没有生命的傀儡娃娃,每天只沉沦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是机械地度过着每一天。这个女子禁不住地让我心疼。她才十八岁啊,在我那个时代还是天真懵懂不需要承担如此之多的孩子啊。
    如果我爹,也就是那个她心甘情愿爱上的男人,能让她恢复一丝一毫的神采,那么我便不会再恨他让这个女子独自承受痛苦了。
    我想让她幸福。想,很想很想。
    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也许是她给了我爱,我从未体验过的爱。
    大概是因为公公吧。
    他来了,就说明我已经被发现了,而我被发现了就说明娘和爹的事也被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但我娘又不希望公公知道爹是谁,所以就是肯定没有说的。
    娘没有说的话公公又肯定是要逼问的,公公逼问的话娘就肯定是要反抗的。
    而反抗的最佳证据就是——娘不肯跟我们说话。
    她只是默然。
    没有在我们面前反抗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慨没有星点哀愁。
    我在想,公公处处和右相比,这次拿了女儿当筹码。或许在美貌上娘是更胜一筹,在意境上娘也是无法比拟的,或许公公这次的确棋高一着,但他没有料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会出事,而且是出现这样的丑闻。
    他会怎样暴跳如雷?
    右相会怎样哈哈大笑?
    这都是他们的攀比。
    却都要拉上风落霞这个女子的幸福。
    她本身就冷冰冰,还要被人们嘲讽。她会怎样想?怎样神伤?但她依然冷,甚至更冷。
    风翔和殷汶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在赤焰的针锋相对,可能会使一个女子永远地失去她的幸福。
    而且是,一个风一般清泠的女子。
    不禁惆怅。
    我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名字,竟隐含着这么多。
    娘与风翔之间那些我所不知道的过往,娘的所逝去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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