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的兄妹收好银子正打算离开,人群中却传来一个清亮动听的声音:“等一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湖蓝长裙的少女站了起来,雪白的鹅蛋脸上,一双乌黑湿润的眸子定定看向堂中。
“姑娘有事?”书生回头道。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她吸了口气,在众人惊愕的打量中朗声质问道,“你说薛先生是风痕轩杀的,有什么证据?”
书生还不待回答,旁边的黄衣女子已经抢先道,“薛先生隐居了十年都好好的,偏偏风痕轩一去,黑崖谷里的人就死得干干净净,不是他杀的,还会有谁?”
“这么说来,只是你们的推测了?”晚衣皱眉,语气已经显得不快,“尚未证实的事,你们就这样大肆传说,如果风痕轩是冤枉的怎么办?”
黄衣女子正想反驳,却被书生拦住,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晚衣的脸,淡淡道,“这们姑娘,我们说书的,讲的本来就是一些江湖上的人云亦云,真真假假,姑娘听了就算,何必这样当真。再说无忧宫向来作恶多端,杀人无数,早就是人人皆知的事,可你却为了风痕轩被怀疑而来兴师问罪,不知道和他是什么关系?”
晚衣不由愣住。
他这番话寥寥数句,已将尖锐的矛头全部指了回来,让她想不出任何辩驳的话!
各式各样的目光投向她,这时,有人拍手嘻笑道,“姑娘,你该不是因为听人家说风痕轩长得风流俊俏,所以也被迷住了吧?”
“只可惜那风痕轩空生了一副好皮相,却是一个心狠手辣,没有丝毫人性的畜生。”
“姑娘,你不如跟了我,总比那个伪君子要强上百倍……哈哈哈……”
晚衣哪忍得住这些轻薄,顿时脸上一红,气得几乎要冲过去修理这些人!然而风痕轩却拉住她的袖子,默默摇了摇头。
她只好瞪眼,费力地把这口恶气憋进肚子里。
举座哄堂大笑,污言秽语不绝于耳,晚衣真想立刻就夺门而出,但风痕轩却用拗执的目光阻止了她。
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隐隐颤抖,被人如此冤枉,如此侮辱,他怎么能忍?怎么还能忍?!
这时,忽然有一阵琴声传来。
只是浅浅几个音符,却那么曼妙动人,勾人心弦。和自己指下的魔音穿脑相比,晚衣觉得这简直就是仙乐。
真像奇迹,心里如爆发洪水一般的愤怒也竟然渐渐平静。和这琴声相比,眼前的一切都那么丑陋。如果墙上还画有一只凤凰,不知道会不会在这一刻破墙而去呢。
堂中阁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男子的身影。
那里的碧绿屏风背后放着一张琴,晚衣原本以为只是摆设。
其他人倒没什么反应,但说书的书生却顿时脸色大变,这样一个大活人突然来到背后,自己竟然一点也没察觉!他掀开屏风,“你是谁?想干什么?”
只见男子轻抚琴弦,在众目睽睽下冷笑道,“你们刚才说的,我听得不大清楚,能不能说得更大声一些?”
他的眉梢挂满邪气,精致的容颜魅惑了所有人的视线,红色的发就像在夜色中燃烧的一抹流火,那样似远似近的妖异,美得叫人屏息!
晚衣险些惊叫出来,只觉得有“轰”的一声在脑中炸开了!她当然不会忘记,眼前这个人是无月!拿刀抵着她的脖子,却又深情款款要她跟他走,是那个无月!
冷汗淋漓而下,书生呆呆看着无月的脸,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如果方才无月出手,自己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酒楼上下顿时变得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显得那样刺耳。
书生毕竟是老江湖,他很快回神,转身对着晚衣深深作了个揖,赔笑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小的一命罢。”
晚衣面色苍白,从无月出现那一刻开始,她已经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而风痕轩始终面色平静,如影子一般坐在角落里,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书生见晚衣脸色不佳,于是又抬手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刮子,身子也埋得更低了,“姑娘原谅小的吧!”
他的举动,让众人更加骇然。
晚衣心里明白,他们恐怕怀疑无月就是风痕轩本人,所以才怕成这副模样。
而真的风痕轩却仍然沉默地坐在那里。
她一阵头疼,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对付这种局面,于是只好瞪无月一眼,转身跑了出去,大好心情已经毁得干干净净。早知道会遇上这种事,她宁愿不出来。
风痕轩就在身后,傍晚的夕阳落在他的身上,如同夕照中的皑皑白雪,在融化前的最后一刻发出令人惊心动魄的美。
他面色平静,却让她感觉一阵说不出的落寞与委屈,看起来越是波澜不惊,她的心疼就越强。
“为什么不生气?”她忿忿地抬起脸,杏眸中仿佛有一团火焰正炎烈地烧着!“你不是无恶不作的风痕轩吗?既然这样,为何还要忍?就是撕了他们的嘴,也不过再多添一笔帐!”
风痕轩看着她,忽然缓缓道,“你为什么如此确定薛先生不是我杀的?”
晚衣身体微震,一时摸不清他这样问的意图,“因为……离开黑崖谷之后,你一直跟我在一起!”
风痕轩淡淡摇了摇头,“你有没有想过,以我的轻功,完全可以趁你睡着的时候,赶回黑崖谷行凶。”
“不……”晚衣感觉自己正被无形的黑暗包围,她抗拒这种感觉,努力寻找出口,“那时你功力大损……要赶回去,并不容易……”
“不容易,却不是做不到。”
“不!”她攥紧了拳头,坚决道,“不可能!”
风痕轩听后竟然一下子笑了,并且笑出声来!晚衣震惊地看着他的含笑的眉眼,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开心。
“你相信我么?相信不是我杀的?”
她沉吟片刻,随即道,“当然!”
“这样就够了。”风痕轩拍拍她的脑袋,神情淡然而洒脱,“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只要你相信我。”
晚衣震惊,突然之间连声音都哽咽了,“你……”
有什么堵在她的胸口上,压在喉咙里,她想说话,却再也发不出声。
她明白,他说过早已经习惯别人的怨恨,多一笔少一笔,都没有什么分别。
可他是否知道,在刚醒来时,她对他有多少猜疑?多少犹豫?甚至当他恳求自己相信他时,她仍然无法相信。如果那时甩开他的手逃走,是不是再也不能体会到此刻的动容与酸楚?
他在夕阳中的微笑,温柔醉人,甚至是有一丝羞涩的。
晚衣突然想起了那个傻笑的新郎倌。
原来只是这样就能让他幸福么……
太多东西,在顷刻间如狂浪般涌向心中的缺口,将她心中涨满,涨满,它不甘休,仿佛想就此将她整个人都吞没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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