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厢房内。
在如画的监督下,晚衣洗了澡,换了一身衣裳,又抱着手炉,坐在床上,正在惊叹她的大惊小怪,如画又已捧来一碗热腾腾的姜汤送到她的嘴边。
晚衣嘴角抽搐,想说不喝,但被她那双圆滚滚的眼睛盯着,又觉得不喝下去就是犯了多大的罪孽似的,只好横了心一饮而尽。
见她喝完了,如画这才笑道,“喝完汤,小姐也该休息了,赶了好几天的路,刚回到家里又受了惊吓,现在一定很累!”
“我真的不累!”晚衣连忙摇摇头,又来了,不过是赶路,她哪有这么娇弱。
“怎么不?上次小姐也是淋雨,结果病了足足半月也不见好,公子不知道去外面找了多少的珍稀药材,罕世仙草,就为了给小姐调养身子呢。”
晚衣听了,心里突然间甜丝丝的,“我那么容易生病,你们就不觉得很麻烦?”
“怎么会?”如画敛去笑意,郑重地说,“如果没有小姐,我只怕早活不命了。”
如画告诉,自从四年前宫主死后,风痕轩就将所有人遣散,也不再与江湖来往,只留下数十个无处可去的老仆与小丫鬟,而碧水跟如画从小就是跟着晚衣的,自然也留下了。
晚衣这才明白,怪不得为什么无忧宫这偌大的地方,却根本看不到几个人。
“自从小姐失踪之后,公子跟十夜少爷几乎都很少在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靠碧水一个人打理。”如画接着对她说。、
晚衣听她几次都把这里说成是“家”,不由心头一暖,随后对碧水投去火热的钦佩目光,赞叹道,“碧水真的好能干!”
“小姐才叫能干呢!虽然一点功夫也不会,但自小就琴棋书画,满腹才学,通古博今,性子又好,对每个人都体贴,曾经无忧宫有多少能人?哪个对小姐不服气的?”
晚衣简直呆了,“我真有那么好?”
“那当然!”如画说到这里,连碧水也轻眨睫毛,极细微地点了点头。
而她只觉得不可思议。
听如画说的这些,简直就像别人的故事,像做梦似的。
她们眼中的自己——曾经的自己,是那么完美,让她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可是,有内心深处,又隐隐有一丝欢喜。
她渐渐的有些困了,如画替她掖好被子,碧水在香炉里添上香片。
床是那么柔,最好的凌罗稠锻,最精致美丽的刺绣,长长的帏帐一直进了深黑夜色里,淡淡的烟气从桌案上升腾而起,她的身子像漂浮在水中,从来没有觉得这样舒适。
一切都那么好,就像做梦一样。
原来……这就是“家”的感觉么?
雨过天晴,初春乍暖。春日的阳光就是这么令人懒洋洋的感到舒服。
水池上,长亭里,古琴旁。
池边的嫩叶上犹挂着露水,晚衣站在那儿,湖蓝色的裙子长长地拖曳,一头青丝挽起,脖子洁白而修长,她手里拿着一本诗集,静静看着,乌黑的眼球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
远处,风痕轩深深注视她的身影,惘若梦回,回到两年前的每一个时光。
记忆里,她也是穿这样的衣服,戴这样的发饰,站在这个地方,在奔驰的岁月中,一直在他身边。
刚步入亭中,晚衣已经回过神来,眸中掩不住欣喜,“风痕轩!”
“在看什么?”他温尔一笑。
“向碧水要的,以前写的诗稿什么,本以为能想起点什么的。”她垂下脑袋,“我弹了一个上午的琴,结果简直就像魔音穿耳,又试着下棋,可是却连规则也记不清楚。”
风痕轩的俊颜有一丝阴影,但转瞬即逝。
“你不要急。”
“我不急,所以试试看!”晚衣吐吐舌头,目光掠过伏羲琴的弦,然后又落在眼前的白衣男子身上,眼前倏地一亮,“对了,你会不会弹琴?不然你教我吧!”
虽然碧水会弹,如果要她教也不是不行,但考虑到她那惜字如金的个性,晚衣马上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而看风痕轩这样温尔文雅的男子,一定是很擅长弹琴的!念头转过,万万没想到风痕轩却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我不会。”
“哈?”她愣了一下,“那下棋呢?下棋会不会?”
“也不会。”他还是摇头。
“那你到底会什么啊?”晚衣觉得太意外了。
风痕轩眸色一暗,表情也多了份苦涩的意味,但他并没有接下这个话题,而是轻声说道,“这些十夜都会。”
晚衣听了,顿时如同被霜打的茄子般垂头叹起气来,找十夜教她?那还不如碧水呢,起码没有性命危险。
“要是你想学,我就找最好的琴师来。”风痕轩道。
“慢慢来吧……”突然之间需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她一想就觉得头疼,于是坐下来,拍了拍石桌上厚厚的几本书,有感而发,“原来我以前写过这么多东西,除了诗,还有医书呢!”
她实在很佩服自己,竟然还精通医术!可惜现在完全想不起来了。在失踪前,她不过也才十七岁,是不是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看书了?
“那些医书,都是你为了十夜而整理的。”风痕轩也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为了十夜?”她怔了,脑中浮现出那双带着恨意的黑眸,“十夜怎么了?”
“这个……你很快就会明白。”他的声音里隐隐有点忧虑。
“我为了他去学医术,结果他居然却仇恨我。”晚衣望着他,大感头疼地叹着气。
也许是血缘的羁绊吧,每当一想起十夜,她的心里总有种莫明揪心的感觉,怎么也对他放心不下。
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他恨她到杀了她的地步呢?
我竟不知道,姐姐有这样的轻功。
那低沉的声音带着一抹嘲笑吐在她的耳边。
其实她自己也有些困惑,听如画把她说得那么弱不禁风,哪像会武功的人呢?想来想去,失踪那两年里学武的可能性最大。
无月。
一个名字跳进心口里,那个无月一定知道什么。
悄悄看了看风痕轩的侧脸,要不要告诉他无月的事呢?
“晚衣。”
就在这时,风痕轩突然叫她的名字。
“什……什么?”她手指一抖,他的眼神并凌厉,但是却有种让人无法喘气的力量。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问?”
“我……只是……”犹豫之际,她决定不告诉他无月的事,“我只是在想……以血养蛊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紧张之际,没发现他的脸色微变。
风痕轩沉默了半晌,最后转过身去看着明晃晃的池水,眸色幽暗如深海。
“是一种医术。”
“为了救我吗?”她苦笑,想想也应该是这样,“这种医术,是否对你有伤害?”
风痕轩默默看着她,没有否认。
晚衣道,“薛先生跟你一样会咳血,也是因为他救了我?”
他只好点头,“是的。”
“所以他恨你?”
他仍是点头,“要用这种医术,需要彼岸花的根,忘川泉的水,断肠崖的草,还要血蛊作药引,女娲杯作容器,并且要耗去大量功力。薛先生为了救他的独子,足足准备了十余年才凑齐这几样东西。”
晚衣身体一寒,“可是,却被你给抢走了。”
“是的,薛先生因为不甘心,极愤极悲之下才会咳血。”
“既然这样,那他为什么还肯答应……”她颤声道,“你用了什么方法?”
风痕轩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随即若无其事地笑了,“其实要他交出这些东西并不很难,因为他还不想死。”
晚衣顿时明白,任何时候,这都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子。
留着一条命,以后还有机会,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薛先生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咬唇不语,在这一刻回想起了薛先生,还有黑衣人,还有无月,他们是那样的仇恨无痕轩与无忧宫。
“你失望了?”风痕轩的微笑里充满苦涩,明明早已习惯别人的憎恨,可唯独她不能。
“我不知道……”晚衣呆呆道。
风痕轩的做法实在说不上光明磊落,可为的是救她,她又有什么失望的资格?至少,他没有欺骗她。抬起头,发现自己不忍心看到他难受的表情。
正想说些什么,却看到如画和两个小丫头一起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小姐!你快去!十夜少爷的旧病又发作了!”
晚衣惊住!
如画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十夜少爷的病,只有小姐一个人能治啊!”
“但是……”她本想说自己现在已经完全把学过的医术全忘了,但风痕轩却先一步拉起她的手。
“先去看十夜。”
晚衣情急之下,这时也顾不得脸红,她足尖一点,已经和风痕轩一起如箭般疾飞出长亭,留下身后如画那震惊的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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