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一笑》3.红泪（2）

    这天正好是元宵佳节，天黑之后突然下起了细雨，岳阳城内早早就挂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即使在雨中，也把夜色烧得如同白昼似的，远远看去，人群就惟被一片摇曳的朦胧雾海笼罩。
    此时，在城内最繁华的街道上出现了一对异常惹人注目的年青男女，一个白衣胜雪，浅笑吟吟的男子，一个双目流彩，顾盼生姿的少女，都长得神仙般好看。来往的人无不暗自揣测着他们的身份。
    “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十夜会赶来见你，我们明天就能回无忧宫了。”
    “十夜？”晚衣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柳十夜是自己的弟弟，不禁隐隐期待。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孩子？男孩子，还是调皮些比较好吧……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风痕轩用披风将身上的血迹都藏了起来，去客栈投宿后才拿了银子使唤小二买来新的衣物。
    晚衣觉得已经好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躺在温暖的床上睡过了，久得就好像是上辈子的记忆。
    风痕轩要了两间上房，这时正在隔房休息。这些天来，他还是第一次离开她的视线，自从她醒来的那一刻，他就一直在她的身边。
    偶尔，在她没注意时，他会用那双如深海般的双眼注视她，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当她察觉到了，他又会别过头去，幽蓝的眼眸里藏着一线悲伤。
    你相信我吗？
    那个声音如同咒语一般反复浮现在她的脑海。
    心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疑问，前几日想要逃走的勇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对风痕轩感到害怕，同时也充满好奇。
    晚衣就这样想着，渐渐被疲倦的感觉占领……
    这时，一道黑影从窗口跳了进来，那是一个身材高大修长的男子，他来到晚衣的床旁，深深地看着她的睡脸。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晚衣眨了眨悠长的睫毛，突然张开了眼睛！
    那一刻，借着屋内的烛火，她看到一个陌生的漂亮男子，精致的容貌，眼里带着一道傲然的光芒，头发竟是火一般的红色，狠狠烧着了她的眼睛！他气势张扬，目光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瞧，他整个人都像燃烧的一团火焰，美得充满妖气！
    “啊！你——”晚衣险些惊叫出来，但男子却抢先一步用力掩住她的嘴。
    “别出声！”他压低声音说道，“听到没有？！”
    她愣了愣，直觉告诉她眼前的男子并不会伤害她，于是便点了点头。
    红发男子满意地笑了笑，随即松开手在她的身旁坐下，手指轻浮地缠上她肩头的一缕青丝，“你真的把我忘记了？”
    晚衣的身子往后一退，发丝在他的指尖打了个圈，又散开了，她惊恐地看着他。
    “果然想不起来……”男子笑着叹息，若有所思。
    “你是谁？”
    “无月。”他笑得邪气，突然逼近她的脸，“你以前喜欢这么叫我……”
    晚衣几乎没被他的举动吓到窒息，谁来告诉她这个男人究竟怎么回事？然而，她的眼睛又突然亮了起来，“你也认得我？”
    “何止认得。”无月说着，轻佻的神情从他脸上消失了，他抓紧晚衣的双肩，“我是来接你的，如果我要你离开风痕轩，跟我走，你会答应吗？”
    “什么？”晚衣打量他半晌，终于才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然后简直都呆了，他在说什么？跟他走？去哪？
    无月认真地看着她，仿佛用尽力气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由你来选择，跟我走，放开一切，还是留下来，在风痕轩身边？”
    晚衣避开无月的视线，她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思考眼前的一切。
    到底该相信哪一个？
    眼前突然浮现出风痕轩那虚无的笑容，还有眸中那拗执的幽蓝色彩。他叫她相信他，承诺一定会告诉她所有事。
    “我不会跟你走。”晚衣抬头，吐字清晰缓缓说道。
    无月僵住了，那一瞬间，他突然面如死灰，方才在他眼里迸发的神采与激情都在那刻彻底熄灭。
    晚衣平静看向他，“为什么你要故意避开风痕轩来找我？你究竟有何目的？”
    无月移开视线，他就仿佛是想起什么，连手指都轻微地颤抖着，然后，他深深地呼吸，那轻佻的笑意再度一丝丝回到他的脸上，凝结成极精美动人的一张面具。他松开自己的双手，从艳丽的唇中吐出了答案：
    “目的？没有目的，来见见你。”他耸耸肩，说得轻松自如。
    静谧的房间里，晚衣愣住了。
    无月懒洋洋地伸出三个指头晃了晃，“很快风痕轩就要过来了，在被打断之前我可以再回答你三个问题。”
    “真的？”她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看，无月的行迹和来历都十分可疑，然而，偏偏他本人却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态。
    “再不问的话，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哦。”无月支着下巴冲她笑。
    晚衣埋头，将唇咬得发白，“我为什么会失忆？”
    “因为你被风痕轩一掌打断心脉，几乎就再也醒不来了。”
    “他为什么要伤我？”
    “因为你恨他入骨，甚至要杀他，他并不知道那个人是你，等他察觉，已经晚了。”
    无月的神情中，有一股浓浓的挑衅味道。
    晚衣觉得胸口一疼，像被针尖轻轻扎到，微弱又绵长的作痛。
    脑中几乎一团乱麻，她深深吸了口气，抬起脸来笔直地望向无月的眼睛里。
    “最后一个问题，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无月笑了。
    他露出十分有趣的表情，如果不是有所顾忌，恐怕此刻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是不会骗你的。”他忽然凑向晚衣，眼若新月，“他来了。”
    晚衣一愣，这才察觉有风声掠过门外，无月的声音刹时停止，衣袖以极快的速度扫向烛光，火苗一晃，房内漆黑一片。
    异常冰冷的感觉贴上了脖子！晚衣身子一僵，无月已经来到她的身侧，手中一把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
    “不想让小美人脑袋分家的话，就站着别动。”他连说话的声线竟也在这极短的时候改变了，变得低沉沙哑，跟刚才完全就是两个人！
    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晚衣只能隐隐看到窗前站着一个人影，不知为何，却一眼就认定了那是风痕轩！
    “你想怎样？”果然，是风痕轩的声音。
    无月有持无恐，不慌不忙地笑道，“风痕轩，你在黑崖谷以血养蛊，已经耗尽生平所有功力，现在已是废人一个！怎么还有脸到这来逞英雄？”
    晚衣顿时一寒，以血养蛊是什么意思？
    然而，风痕轩的声音却一如平常的淡然。
    “放开她。”淡漠又危险的语气。
    “你先自尽，我就放她。”无月的声音就好似一个因为恶作剧得逞而得意的孩子，只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却残忍无比，“或许我可以让一步，就用你手中的剑，只要你马上挑断自己的双腿脚筋，再自废双手，我就放了她。”
    晚衣听得一寒，尖锐的刀锋紧贴在喉咙上，轻轻一动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风痕轩沉默地看着她。
    晚衣心一横，她咬紧银牙，突然如电般扣住了无月的手，没有任何人教过她，她本能做出这样的动作，一套大乘擒拿手。
    无月万万没料到她会突然反抗，不由怔了，手中泛着寒光的匕首竟不受控制直直向晚衣面部刺去！他来不及收势，眼看就要刺中她的脸，这紧要关头，黑暗中有一只手迎面伸来，徒手抓紧刀身，刀尖在离晚衣仅一寸的距离停顿了。
    那自然是风痕轩的手。
    黑暗里，晚衣仿佛只看得到那双有着幽蓝光泽、熠熠生辉的眼。
    鲜血从握紧刀身的掌心里，一滴滴流下，渐渐越来越多，滴落地板时那轻微的响声震撼着晚衣的内心。
    他连眉头也没皱。
    无月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要不要干脆杀了他呢？那样或许也不错，可是……他没有把握。
    因此他没有动弹，他讨厌赌博，也讨厌冒险，更何况是以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
    没人知道风痕轩究竟竟还剩多少余力，他从不动声色，用如深海般的双眼旁观一切。
    七年前，只有十三岁的他仅以一柄普通之极的青铜剑，将当年有“剑圣”之名的华山派掌门郭五阳手中的宝剑斩为三断，再血洗华山，其手段狠辣在一夜之间闻名整个江湖。
    无月移开视线深深看了晚衣一眼，她正生气地瞪着自己，或许觉得被骗了吧？他苦涩地想。现在风痕轩才是她所爱的人，而自己，只是个无耻的骗子。
    他怅然大笑一声，突然撤手，迅速夺窗而出，飘动的发丝犹如融进夜色里的一抹流火。
    几乎同时，风痕轩掌心里的匕首“当”的一声掉在地上，他的身体倒了下去。
    “风痕轩！”
    晚衣张开手想接住他，却被他一下推开了！
    “先别过来！”他轻轻喘息，仿佛正极力忍受着痛苦，“我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