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不如忘却》23.夜昙

    踏着夜色，圣子轩走出了却无崖，眼前浮现出缪兰方才晦色沉沉的眼眸。可惜，那对眼睛如果不要那么阴郁，应该是很美的。那个男人一边服下自己递给他的药丸，一边用狐疑的眼神盯着自己。那对眼睛将他心底的疑问表露无疑，他虽然没有开口，但是圣子轩知道他在问那个重复了上百遍的问题，你，为何要救我？
    他对着缪兰笑，眼底的光告诉了那个男人想知道的答案，等，耐心地等吧。
    独自站在白泉社外，又见下弦月，那根高大的雪云石筑就的巨柱上，巨大的百合灯洒下一片朦胧的白光，照亮孤寂的清华山道。
    十天了……
    圣子轩发现，原来时间竟然是一种十分煎熬的牵绊，胸腔中的那颗沸热的东西被勒的越来越紧，紧的自己在漆黑空旷的房间里几乎窒息。点燃松香蜡，桔黄色的火焰中包含着蓝色的焰心，飘摇跳跃着，似乎在提醒他，他不是孤单一个人，圣子轩不由痴笑了好久。
    习惯性地将视线投向西面的窗下，男人的身体瞬间僵住。昏黄色的烛光笼罩中，熟悉的白色身影，怀拥着那支碧色清冷的鬼牙笛，头枕着双膝偎在墙角，发丝滑下肩头，散落在身侧。
    她，回来了，就那么安静无声地睡去了。
    圣子轩朝着苍冰走去，他第一次觉得，这短短的距离竟然那般漫长。跪在她的身旁，他凝视着她沉睡的面容，十天的分别对他而言宛如十年的时光，那张脸牵着男人的视线，眷恋的目光从她的额头，渐次滑过她的眉，眸，面颊，唇，下颌。柔和的弧度勾勒出她侧面的轮廓，淡色的眉微微纠结着，掩不去的疲惫倦色。薄若云母翼的眼睫不时颤动一下，密密的睫毛覆在眼皮上，投下淡淡的晕影。在烛光的映照下，淡淡的绯红色晕散在她的面颊上，让那张平素漠然的脸孔忽然生动了许多。
    男人缓缓对着那张脸孔伸出手。很累吗？去了很远的地方吧？有没有……想过我？
    手指轻轻滑过苍冰的面颊，圣子轩心底却是猛然一惊，触手之处滚烫无比。他一只手紧紧贴上她的额头，那种烧灼掌心的热度透过皮肤，传到他的身体里。
    圣子轩这才明白，为何一向在睡眠中警醒的她，此刻竟然对身旁的自己毫无察觉。他抓起她的手腕凝神切脉，还好，脉息虽然混乱却依旧有力。
    男人焦灼的目光扫过那紧闭的双眸，他低声唤她，却得不到任何回答。屋中只有凉茶，圣子轩皱了皱眉，还是揽她入怀，轻轻捏开她的口唇灌到她的喉中。他只能喂她服下最寻常的清热药物。无法从苍冰的口中问询她身体何处不适，便不能知道她确切体热的原因。换了他人圣子轩还敢大胆猜度一番用药，然而面对她，他反而束手束脚，失去了那种洒脱随意。
    尽管隔了两个人的衣袍，圣子轩还是能感到那股灼热透过丝绵隐隐传了过来，便连她呼出的气息扑在男人的脸上，也散发着焦灼的燥热。
    他无声看了她好久，然后轻轻放下了她。男人的手指伸向自己的领口，随着胸前齐排的云纹扣的散开，他双臂一振，外袍顺着他的背脊滑落。手指继续探向脖颈处，中衣也悉索着褪落。
    冰冷的泉水从肩头倾泻而下，流淌过男人□□的胸膛，午夜的风在圣子轩的身侧席卷吹拂。那具身体经历过烈日的烧灼，黄沙的亲吻，冰泉的滋润。如今，他屹立在八岳山的星空下，等待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凉，更凉。
    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只不过这一次，他解的，是她的衣扣。第一粒缠丝纽，第二粒，第三粒……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外袍，中衣，绫衫……他将她用来保护自己的掩饰一层层除去。当洁白的绫衣滑落，露出她白皙圆润的肩膀时，圣子轩的手指僵硬在她的肩头，整个人瞬间呆住。
    一朵洁白的百合缓缓绽放于苍冰左肩□□的肌肤上，舒展妩媚的花瓣，淡青色的枝叶，在静夜里，在烛光中，释放着诡异的美丽。
    那是，一枚百合刺青！
    圣子轩跪在苍冰的身旁，目光凝滞。百合……吗？
    他手指颤抖，一点点靠近那枚百合刺青，冰冷的指尖拂过滚烫的百合花瓣，灼痛了男人的心。这是，另一个男人留在她身上的印记！
    仰首，屋顶上那枝枝蔓蔓的百合绘，在圣子轩头顶上无声地嘲笑着他。房间深处那道紧闭的门内，是一个被百合占据的世界！那被苍冰锁起来的时光，是她想要忘记的过往，还是不舍的回忆？
    他的手臂无力滑落，颓然垂下了头颅。
    那么，我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手指最终将那件贴身的绫衣褪下，圣子轩心底莫名一痛，他看到，一件紧致的女子束胸，紧紧裹在苍冰的胸房上。
    男人的目光落在那对紧闭的双眸上，难道你不知道，做男人是十分累的啊……
    苍冰的胸房下，一面沾着血迹的白棉紧紧贴在她的皮肤上。白棉揭去，一道狭窄的伤口映入男人的视野，伤口的创面不大，却深入肌肤。他一眼看出，那是剑伤。圣子轩盯着那道伤痕，如果还有人可以伤害她，那个人该有多么的强？伤口已经有炎症的迹象，这便是她体热发烧的原因。他猜也可以猜的出来，这个傻瓜没有看医师，自己处理了伤口。
    他为她清理着伤口，濯凉的药膏似乎刺激了她，他看见她的眉头微微抽动了一下。指尖在光滑的肌肤上滑过，触感柔滑而绵软。圣子轩感到身体的深处升起一股热流，他将目光从那具白皙美丽的身体上移开。
    风间露荷膏特有的薄荷馨香缓缓散开，将两个人包裹住。他看着她的眼睛忽然睁开，一声无意识的呢喃滑出她的口，“哥。”
    圣子轩还未来得及开口，苍冰的五指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臂。
    还是一声低低的呼唤，“哥。”他看着她重新闭上了眼，紧蹙的眉却释然地舒展开来。
    圣子轩默然将苍冰抱在了怀中，当她灼热的肌肤紧贴在他冰凉的胸膛时，男人全身痛的战栗，那丝痛，揪扯的是心底。
    寂静的房间中，唯有淡淡的清香弥散。圣子轩看着桌上的那支松香蜡流尽了它的泪滴，熄灭了自己的焰心。黑暗瞬间淹没了一切，唯有凉淡的月光穿过窗扇，投在那宛若雕像的两个人身上。
    怀中的脸孔在月色下笼着蒙昧的光辉，他伸出一根手指，慢慢捋过她的眉，将那隐隐的纠结一丝一寸地为她去掉。苍冰，睡吧……
    他看见她的唇轻轻开启，听见她又是一声微弱的呼唤，“哥。”
    他明明知道她听不到，却回答：“我不是。”
    紧紧抱住那具身体，圣子轩将脸孔埋在她的颈窝，男人的背脊颤抖着耸动，一声夹杂着呜咽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不是……”
    不是，我不是！不是他的我，你，可以……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