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不如忘却》16.赌局

    苍冰从锦绣坊取了木棉夫人为圣子轩精制的衣物,大大的一个包囊悬挂在乌骓的鞍侧。她牵了马信步走着,不知不觉竟沿着上次自己陪圣子轩闲游的那条路走过。她立在街边,淡然的目光扫过那些店铺,华美的白袍滚着青翠的冰绡牙边,在风中翩然翻飞,如同芊芊的白蝶。等她离开那条街道的时候,马鞍旁又多了许多物件。
    尽管人流熙攘,苍冰却从那数不清的身影中认出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她叫他,声音不大,“五豪。”
    转过来的那张脸孔果然是龙五豪,看见苍冰,他的表情起初是惊愕,瞬间便变成了欢愉,一步便凑到苍冰面前,“你怎么在京都?”
    苍冰没有回答,却说了一句让龙五豪很是恼火的话,“和藤一起去听风细雨巷吗?开心些。”
    龙五豪和藤比较投缘,而藤,则最喜欢在听风细雨巷哄哄那些花魁女子。华雅王朝自创立南院府起,府中的杀手俱是男子担当,身为王朝杀戮的工具,自然绝不可以有尘俗的牵绊,因此南院府杀手禁娶妻立家。可以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以肆意夺取他人的性命,却拥有不了一方属于自己的乐土。身为八岳山杀手的悲哀,便只能流连在红粉之地,用金钱换来片刻的温情,只是天一亮,你做你的自由郎,我做我的美娇娘,谁也不欠谁,谁也不必思念谁……
    到底,是谁哄惑了谁?
    龙五豪盯着苍冰,许久,挤出一句气话:“如果……我是去找未央姑娘呢?”
    苍冰一怔,淡然回答:“也无不可,只要她喜欢。”
    她喜欢我还不喜欢呢!龙五豪愤然瞪了苍冰一眼,从她的手中接过缰绳,低声:“我一个人,在山上闷的紧,来散心。”
    龙五豪牵了马低首闷头只管走,白色的背影略显萧索。他平日是白泉社最喜乐开心的一个,现在这个样子,还真不像他了。
    苍冰侧首望着他,“小龙想做什么,我陪你。”
    那声小龙果然有效,龙五豪一张脸孔瞬间一扫阴霾,灿烂之极。苍冰伸手轻轻拂过他额前的发丝,“我肚子饿了,你请我吃饭吧?”龙五豪笑着点头,一迭声的答应。
    苍冰无奈,这个白痴小子,四年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自己每次只要这般哄他,他便乖顺的像个小孩子。
    龙五豪本来兴致冲冲朝着封仙酒斋的方向走去,很快便站在卉园丰的门外郁闷起来。他指着那家小小的点心铺,第三次问苍冰:“你就要吃这里的东西?”
    苍冰不再看他,对着那个中年的老板轻轻颔首:“我想要……绿豆沙,不知道有没有?”
    对苍冰那张脸孔,任何人都很容易做到过目不忘,他身上的衣服依旧浆洗的很干净,“公子又来了?绿豆沙,红豆糕,枣泥卷,我们有的东西可多了呢。”
    “我只要绿豆沙……”
    当苍冰将一个盛满豆绿色点心的竹盒递到自己面前时,龙五豪皱了下鼻子,“男人吃什么点心。”
    “男人不能吃吗?”苍冰低首看着手中的竹盒,静立了好久。看着她一动不动只是盯着那盒绿豆沙出神,龙五豪急忙从她的手中抢过来,“可以吃!”
    他递给她一块豆绿色的点心,她怔了一下,却是轻轻摇了头,“我看你吃就好。”
    龙五豪不解,看我吃?不是要我请你吃东西的吗?
    那一竹盒的绿豆沙,便都进了龙五豪的肚子。苍冰在一旁望着龙五豪,他吃东西的样子,还和少年时一样,狼吞虎咽。想起从前和龙五豪一起住在谦人的流连小筑,每每与他一起共食时,谦人和自己总要将各自面前的盘碟高高举起,以防被龙五豪抢了去。如果谦人现在在这里,只怕又要笑他饿死鬼了吧……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吃慢一点,当心呛住喉。”
    龙五豪怔在那里半晌,只是呆呆望着她。
    苍冰的习惯,是一定要有茶喝。她和龙五豪牵了乌骓沿着街道朝着熟悉的茶肆走去。午后的秋风最是惬意,五分温暖五分清凉,苍冰的发随意束在脑后,两鬓的发丝在风中拂过面颊,龙五豪第一次在这张熟悉的脸孔上看到不熟悉的暖色,他不知道,是秋日的阳光温暖了那张面容,还是,离开了那座阴冷的八岳山,他们都脱离地狱变得像一个人了。
    拐过璇瑶街,便是骊城的十里长街凤仪大道,凤仪大道得名于“有凤来仪”,朝阁中的王公贵族,但凡身份显赫的,多置办家宅于此。那条街道最是宽敞,此刻,却拥堵了不知多少人,吵闹之声,堪比蛙噪。
    龙五豪手指摸摸鼻梁,询问了身旁的人,才知道缘由。竟是少傅的公子和侍中令的公子两个人在此践赌,双方以人塔为局,谁的人塔最高,所用之人愈少,支撑时间越长,谁便胜出。
    “苍冰,我们也去看看热闹吧?”龙五豪好奇心起。
    “不要。”这种无聊而幼稚的赌约,恐怕,也只有那些身为贵族的纨绔子弟想得出来吧。
    她转身欲走,龙五豪却已然抓了她的手,朝人群中挤去。他们牵了乌骓,本来比别人艰难,只是八岳山的乌骓脾气都大,被人挤蹭的难受,那畜生便踢了几个人,再无人敢靠近那匹马大爷了。
    握在手中的那只手纤细柔滑,八岳山的男人几乎个个手上都有被兵器磨出的坚硬老茧,这只手却没有。龙五豪的五指紧了一紧,眼角瞟着苍冰,那张脸孔平静依旧,然而他的额上已然沁出细密的汗珠,胸膛中那颗不听话的心脏此时便如喝醉了一般,蹦跳得格外淘气厉害,几乎要冲破胸臆的束缚。他咬了一下唇,痛!不是做梦,那只手的的确确被自己牵着。龙五豪的眼底,涌上了一层温柔的水泽。
    堵了风仪大道,只怕,也只有圣颂贤这样狂妄的家伙。虎头悄声对花若坚道:“公子,让大人知道就不妙了,回家只怕要挨训。”
    “怕什么,有母亲在!到时候,全推到圣颂贤身上,撇的干干净净。”花若坚笑望着对面的圣颂贤,说的坦坦荡荡。虎头扫了自己的少主人一眼,推卸责任竟也可以说的如此大义凛然。
    马刺贴近花若坚的耳畔,低声:“公子,圣颂贤那边果然是都城卫的人,我认得几个,只是没想到那小子面子如此之大,连商夏生和铁凇阳都来给他帮忙,我们今天有点悬。”
    花若坚扫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一群人,那群人之首便是那日在蔚然侯府跳舞的男人,舞者对着花若坚笑,细长的眼睛眯起,非狐似狐,“花公子安心,你我相识一场,罗凌念堂愿为公子以效鞍马,自当尽力。”他的身后,站立着十个戈赫舞者。
    花若坚拍拍罗凌念堂的肩,笑:“念堂兄,不管输赢,我们等会大醉一场可好?”他看着马刺和虎头,“老马和虎头一起来。”
    老马?“公子,我很老吗?不过也就是刚过了三十……三而已。”
    花若坚哈哈大笑,一拳擂在马刺胸前,“小马如何?”
    如果不是马刺,这些戈赫舞者还不知道从哪里才可以觅来。戈赫舞者身法轻灵,原本就习惯驰骋于马背之上,搭人塔对他们来说手到擒来。只是,圣颂贤那边都不是吃素的主儿。自己其余的家奴,不知道能顶几分力量。
    圣颂贤望着花若坚那边笑谈从容,阴郁的眼神中掠过一丝不快,他答应过妹妹颂慈一定要赢过花若坚。颂慈提到花若坚的时候,咬牙的神情和自己还真像,或者说,他们和自己的父亲圣黎末肖像才对。
    商夏生踱步到圣颂贤的身旁,“少傅公子。”
    月夕夜的耻辱,令商夏生一直无法忘怀,自然,更难忘怀的,莫过于少傅圣黎末的一顿臭骂了。故而当圣颂贤向自己求援,只为在一场小小赌局中求个胜出,商夏生又怎会放过这个可以讨好圣黎末的机会。他在都城卫中人缘不错,连铁凇阳都被他请了来。一群人,只当图个乐子。
    圣颂贤盯着对面的花若坚,好一张俊美脸孔,只是那张脸被羞辱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他低声吩咐:“开始吧。”
    铁凇阳高大,他沉默着走出人群,立在街心,另有数个都城卫与他围圆而立,这便是塔底了。商夏生轻轻一摆手,数个男人若穿花戏柳的蝴蝶,在空中翻几个跟头,便稳稳踩在同伴的肩膀之上。
    圣颂贤那边人塔搭得快,花若坚却好整以暇,“我们求稳不求快。”花府的家奴,便按照平日在府中的练习,开始慢慢起塔。只是他们的动作与速度,和圣颂贤那边相比,惹得围观的人群发出喧天的嘲笑。
    罗凌念堂对着花若坚欠了欠身,“公子不必再让府上的人去了。”
    他的眼神,自信而明亮。那十个戈赫舞者,一个接一个攀上塔底,一人站稳之后,另一人便攀上他的身体立于肩上,他们动作灵活,便如爬树般轻松,竟然在花府家奴搭建的塔底上起了一座十人高的塔,但见每一个戈赫人用手臂紧紧擎住肩上的伙伴,他们脸上的表情,透着相互信赖彼此倚靠的光芒。花若坚不禁赞叹,传闻胡西族人间相亲相爱的风仪果然是真。
    商夏生不屑地轻笑,他下巴一扬,自己这边也依样画瓢,一层只用一人,很快便超过了十人的高度。
    虎头和马刺不约而同跃起,马刺顶起虎头立在最上面的戈赫舞者肩头,花若坚的塔又高了两层。
    圣颂贤一声冷笑,“撞了他的塔。”
    看着都城卫搭建的那座人塔竟然移动起来,朝着自己慢慢移动过来,塔底的花府家奴呆若木鸡,只是傻傻看着。便是刚才还一脸笑容的花若坚,此刻也目瞪口呆。他身旁的罗凌念堂,却是一闪身朝着塔底扑去。
    只是,他的身影被人截断在中途!那是,苍冰!
    狐一般的男人一惊,脸色却变得极快,对着那对灰瞳挤出一个笑脸,连声音也从齿缝中低低渗出,“好久不见啊,苍冰姑娘。”
    从关西到骊城,从一个京都打扮的说书先生到一身胡服的戈赫舞者,这个男人变得实在太快。只是无论你如何变化,那似狐的面孔,怎么也变不了!
    苍冰毫不理会周围无数诧异的目光,她只是拦在罗凌念堂的身前,声音宛若冰棱撞击清冷无比,“你是谁?”
    “问现在?过去?还是将来?”男人真的像一只狐狸。
    苍冰的鬼牙横陈在她的臂弯之中,清冷的目光将男人脸上的狐笑撕成碎缕,“问笛?问我?问我,我只求一个过去。问笛,它要一个现在。只不过……只有过了我和鬼牙,你,才能有将来……”
    那道碧光随着她的话音朝着罗凌念堂的脖颈抹去!
    罗凌念堂看着苍冰瞬间便欺身于自己面前,眼角的余光却又扫到花若坚人塔基部的花府家奴在几个都城卫的踢踹下,摇摇欲坠。脖上一凉,那支颀长的鬼牙贴在了男人颈侧。
    “你到底是谁?”
    “苍冰姑娘是在胁迫我吗?”
    男人粲然而笑。那支笛压迫一分,浸人的寒意便穿透皮肤深入一分。他笑,他知道不说出答案,他就可以活。只是眼前的人塔,眨眼间便要崩溃。
    “苍冰姑娘助我,我便告诉你!”他不退反进,用自己的脖颈顶着鬼牙,贴近苍冰的面孔说道。
    “从来,只有我逼人,没有人逼我。”苍冰手中的鬼牙逼得罗凌念堂不得不仰起了脸孔。
    “花公子的人塔若倒,那你什么也不能知道了。”男人从容镇定。
    苍冰身后的戈赫舞者几乎要失去他们的支撑了,花府的家奴如何可以做都城卫的对手,这片刻的勉强已经是他们极限。
    花若坚却是担心着罗凌念堂,他看到他在笑,却也看得到,那个白衣年轻人漠然的眼神,以及那逼上罗凌念堂颈上的森森长笛。“念堂兄……”
    人群中暴出哗然,“侍中令公子的人塔要倒了!”
    圣颂贤眯着双眼,高高扬起一侧的嘴角,自己的人塔遮蔽了半个街道,他根本看不到对侧发生了什么,只是那一堆混乱中,他看到花若坚的人塔开始倾斜。不错,最令自己最畅意的,便是在那个骄傲的花若坚脸上看到,什么叫羞辱。
    虎头站立在马刺的肩上,感觉到脚下的基石开始碎裂,“二哥!”
    十个戈赫舞者,依旧紧紧攀附着自己的伙伴,不到最后一刻,胡西的男子是不会放弃。
    那十二个男人,忽然间便都站直了。脚下,喷薄的力量,将他们推向了山脊。罗凌念堂的肩膀托起了同伴的足,只是,对面缺损的人塔基部,却并立了两个白色身影。
    龙五豪将戈赫舞者的足从苍冰的肩头移到自己肩上。他和罗凌念堂身量相仿,比起苍冰,他显然更加合适。
    “五豪?”苍冰抬起目光。龙五豪只是看着她笑,做了四年的兄弟伙伴,他如何不知道苍冰在想什么。
    苍冰扫了一眼对面塔基的铁凇阳,“铁大人无恙?”
    黑塔般的男人苦笑,“白泉首座安好。”
    “五豪,铁大人巨力,宛若神赐,你可不可以?”
    那清朗的男子只是微笑,已经飞起一足朝着铁凇阳的胸膛踢去,另一只脚依旧稳稳扎在地上。
    苍冰一跃而起,向着塔顶的虎头飞去。
    罗凌念堂忽然一声大喝:“右臂!”
    他话音未落,十个戈赫舞者齐刷刷伸出了自己的右臂,苍冰的足尖点过戈赫男子遒劲的肌骨,借着力量,便如冲天的烟火,向着更高的天宇靠近。纯洁的沙漠之花,在戈赫人明亮的眼睛里,绽放。
    虎头看着一个白色的人影掠过自己,肩膀瞬间被一只手掌牢牢钳住。苍冰一脚将都城卫人塔最上端的两个男人踢下了尘埃。
    眨眼间,胜负颠转,围观的黎庶只觉好看,对着摔落地面的两个都城卫报以轰然的笑声。
    望着屹立在塔之巅的苍冰,圣颂贤猛地扑前两步,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他指着苍冰,对商夏生道:“输在谁手中都可,只是那个人,不可以!”
    输在那个人手中,我又怎会甘心?
    看着奔着塔顶跃起的商夏生,苍冰不给他任何歇息的片刻,她本就快,此刻更快,迎着商夏生愈渐清晰的面孔,鬼牙伴着苍冰,千钧灭顶的力量,朝着那个男人网去。
    巨响之后,尘烟弥荡,逃离鬼门关的商夏生呆呆看着自己脚前平地击出的一个丈许见圆的裂坑,青石的街面龟裂凌碎,那圆坑的中心,立着南院的白泉。最后的一刻,她推开了他。
    苍冰瞟着不远处的圣颂贤,对着犹自和龙五豪缠斗脚下功夫的铁凇阳道:“铁大人,这塔,你还要比吗?”
    那个男人沉默着望着地上沮丧的商夏生,突然掀掉了肩上的同伴,“白泉首座,多谢。”他扶起了商夏生,不再看圣颂贤一眼,转身离去,剩下的都城卫见状,纷纷追随他们而去。
    那边,便剩下圣颂贤孤家寡人一个了。
    苍冰看着圣颂贤,那张脸阴沉的便如霜打的落叶,郁积着一秋的风雨,片刻便要爆发。她对着他欠了欠身,“少傅公子安好。”
    围观的人群暴出喝彩的欢呼。那人塔上的戈赫舞者们,口中发出尖锐的呼啸,欢快无比。
    花若坚奔到罗凌念堂的面前,“念堂兄!”他本就做了认输的准备,却不成想自己最终赢了,“多谢你的朋友!”他对着苍冰一礼,“若坚谢公子出手相助!”
    抬起身,他此刻才看清这个让自己反败为胜的年轻人。那张脸很宁静,对着自己没有任何变化,清澈的目光从烟色的眼底溢出。花若坚的眼神从欣喜忽然变得惊讶,他眼睛眨了一眨,忽而却又冷静了下来,这个人……
    龙五豪笑着走到苍冰的身旁,“苍冰,好有趣!”他长了一颗玩心,时刻精力充沛。
    花若坚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龙五豪,对着他也是躬身一礼,“也多谢这位公子。”
    面前的男人,鲜色的绫缎上开满艳红的芍药,发际镶着三枚青玉的束间甲,那是华雅贵族的标志。华雅王朝,寻常的男子只是束发,只有贵族才佩冠或用精美的玉甲装饰头发。苍冰对着花若坚微微施礼,神色凉淡。的确,也有只他们,才可以消磨时间戏耍这些精致的游戏。
    罗凌念堂歪着脑袋望着苍冰,笑:“白泉大人出手,果然什么事都好办。”
    苍冰盯着他细长的眼,“说。”
    “说什么?现在说么?”罗凌念堂笑,他慢慢贴近苍冰耳畔,“就说白泉大人是个女人么?”
    苍冰此刻明白,狐狸的话,终是不能相信的。
    她望着罗凌念堂的眼睛,然后牵了一旁的乌骓沉默离开,围观的人群自动为她让开道路,龙五豪扫了一眼罗凌念堂,转身疾步追去。
    “罗凌念堂是我的名字,白泉大人!”男人对着那个远去的背影高声喊。
    花若坚狐疑地扫了一眼罗凌念堂,“念堂兄,他不是你朋友吗?怎么不知道你名字?”
    男人笑得狐气十足,“本来不是,只是从现在起,便是了。”
    望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罗凌念堂的瞳孔紧缩成一线。苍冰,你的弱点,果然和他说的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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