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西,距离京城数千里之遥。
千和苍冰的坐骑都是八岳山精挑细选的乌骓,脚力不相上下。离开八岳山,两个人很快转到官道上。顺着官道一路西去,黄沙显现的地方,就是他们的终点。两日两夜的疾奔,让人和马都疲惫不堪。日落时分,他们到达了出沙城。
南院府杀手的做派,在于一切要舒适,因为只有舒适才可以让他们休息的好,休息好,出刀才可以更快。驻马停在一座豪华得有些俗艳的店堂门前,千抬头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匾额,“天香岁岁,这个名字好,我喜欢。”说着抬腿下马,随手将缰绳丢给早满脸堆笑候在一旁的堂倌,吩咐:“精料,清水,差一点的话,我要你一根手指。”千笑着说的很随意,只是那眼睛中没有丝毫笑意。
苍冰随在千的身后走入客栈,站在天井中淡淡扫视一圈,一切尽收眼底。四层的楼阁,东面三层两扇窗户是打开的,南面的二层和西面的四层各有一扇窗后隐约可见人影闪动,北面最安静,天井中摆了十六张方桌,有十四个客人,其中两个是女人。
两个南院杀手,一个白衣胜雪,一个鹅黄新发,风清隽秀,立在吵闹的天井中,人们忽然都安静了。老板知道贵客临门,不待招呼急忙跑上前。
苍冰抬手指着北面的四层,“我们住那里。”
“是是,上等客房一间——”老板扯着嗓子高声吩咐。
“不,是一层。”苍冰打断。
老板怀疑自己的耳朵,重复:“一层?”
苍冰点点头。
老板面露难色,“可是客人,那里已经住了一个说书先生,您看是不是……”
苍冰淡淡说道:“赶他出来。”
老板还要说些什么,一张面额不菲的银卷已经出现在眼前。老板立刻眉开眼笑,颤抖的双手接过银卷,“没有问题,我马上赶他出来!保证让客人您住的舒服!”
千在一张桌前坐下,然后满面笑容地望着苍冰,“我肚子饿了,白泉首座出手如此阔绰,不如请我吃顿饭吧?”
苍冰在千的对面坐下,望着男人脸上古怪的笑容,她只是伸出右手做个请式。
千立刻唤来堂倌,点了满桌的佳肴,看着堂倌摆上两副杯筷,他开口:“三副!”
苍冰的眼中划过疑问,但是依旧无言,看着第三副杯筷放在自己和千之间的空位上。
“泉,不好意思,我请了一位老友,你该不会介意吧?”千问。
苍冰的视线落在千的脸上,缓缓摇摇头,看着千给三个杯子都倒满酒。
“旧人,你也很熟悉。”千的笑容意味深长,从怀中取出了一柄匕首,放在了那副杯筷的旁边,“他就在这里!”
苍冰的目光顺着千的手望去,那是一柄异常精致的匕首,淡青色的柄上用白玉镶嵌出一朵百合花,银丝勾勒在花瓣的边缘,栩栩如生,雪亮的刀身,吹毛断发。
冰的视线落在那柄匕首上,许久,然后缓缓抬起头看着千。
千的黑瞳,深邃而暧昧,苍冰的灰瞳,淡然如水,两个人互相直视着对方,许久,谁都没有动。千一直在笑,那笑容仿佛凝结在他的眼中,苍冰看着那张笑脸,面无表情。
千很低的声音开口:“今天是我朋友的生辰,可惜他好久不能过了。”千托起酒杯,手腕倾翻,清亮的酒液洒落。透过那道液体,苍冰看到那对黑瞳的深处灼起了火焰。
终于,等到了……吗?
酒液缓缓滑落,千望着苍冰嫣然而笑,“你知道吗?我和他曾经一起出生入死,我们约过誓,不管我们其中任何一个被杀,另一个活着的人,便一定要给他报仇。因为,我们是兄弟。”
苍冰望着千,她发现他原来真的很习惯笑,只是她第一次看见三千首座的笑容如此之多。
千掷落酒杯,抓起匕首猛地指向苍冰的面孔,刀尖分毫不差地停在苍冰的双眉之间纹丝不动,那对黑瞳还在烧,还在笑,笑容绵长,“今天是清河的生辰,或许你早已忘记了。柏清河,前任的白泉,或者说,是你曾经的首座大人。”
烟灰色的瞳目光悠远,淡淡看着自己额前的匕首,匕首的寒意侵拂面庞。她看着千的笑意越来越浓,暧昧的化不开,声音暖暖,“告诉我,是你杀了清河?”
苍冰凝视着千,从腰间缓缓抽出那只形影不离的笛,一寸又一寸,笛很长,她抽的很慢,然后轻轻放在桌面上。笛身颀长,碧釉润然,那只森然的银雕白骨之手紧紧嵌在笛上,一丝彻骨的冰冷从笛内渐渐浸出。
千眼中的火焰灼红了他的双瞳,他依旧微笑,“十二番从来都是踏着前任的尸骨站起来,只是……只是谁都没有你这么快!”
苍冰淡然说道:“多谢。”
千以为会在苍冰的眼中会看到惊慌,或者愧疚,或者厌恶,甚至是不屑也好,但是他看到的,始终是面无表情。
苍冰唤堂倌:“茶水,我不饮酒。”然而,没有一个堂倌敢靠近她和千。
“告诉我,告诉我是你杀了清河!”
苍冰看着那张笑脸,她看累了。
“千,我的脾气不是很好。”苍冰轻轻开口,话音未落,千只觉一道白光从桌面的笛上闪过,脸颊瞬间冰凉。
一柄狭长的剑紧紧贴着千的脸庞,细细的血线贯穿整个银色的剑身,寒意瞬间冻结了千的笑容,凛冽的剑气弥散整个店堂。
千的目光停在剑上,笑了:“久闻泉的碎魂剑精巧无比,可以隐在鬼牙笛内。只是,越是精巧的东西,杀人就会越快。你,真的很快。”他收回匕首,离席而去。
望着千的背影,苍冰坐了好久。她缓缓将剑重新插入笛中,杀气消失殆尽,然后拿起了面前的酒杯,如同刚才千做的那样,也轻轻地将酒液泼洒到地上。
上楼,推开一间客房的屋门,苍冰立在中间。客栈的房间很清洁,床单很洁净,只是,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床了。抱起被褥铺在窗下,她坐在上面倚墙闭目缩起了身体。右手下意识地抓住了左肩,她抓得很用力,纤细的五指似乎想要穿过衣袖刺破那里的肌肤。
就这样睡去吧,就这样死去吗?如果闭上眼可以永远睡去,如果两年多的时光可以洗去记忆,如果真的能忘记……只是,我怎么都不能。
铺天盖地的猩红,染红了白色的衣衫,那个男人倒在自己怀里,仿佛被血浸染的百合,他笑着对她说,很好,很好……他倚着她,对所有的衣角飘飞“泉”字的白衣杀手们抬起了手,嘶哑的声音却洋溢着满足,他指着她对他们说:“跪下,拜见新的——白泉!”
再看见千的时候是第二天清晨。千坐在马上笑容灿烂,仿佛昨天的一幕从来没有发生过,他说:“泉。”
三日后的午时,苍冰和千踏上了西城镇的土地。西城镇首屈一指的酒肆“忘乡坊”门前,千下了马。
“又要喝酒吗?”苍冰望着他。
千反问:“怎么,不行吗?”
苍冰不再看他,“酉时,将军府门前见。”
坐在马上,苍冰松开了缰绳信由马儿随意走。西城镇虽然远在边陲,却是关西重镇。街道宽阔,人流熙攘。街边拐角出闪出一间茶肆,苍冰这才发觉肚子有点饿了。
走进茶肆,苍冰随意坐在一张桌前,对前来招呼的茶博士点点头,“一壶乌龙,一客点心。”店内的客人并不多,大家都在听屋子中间的一位说书先生讲故事,不时有人发出笑声。苍冰并没有在意讲的什么,或许真的饿坏了,一碟点心觉得格外香甜。
故事结束,说书先生拿了一个瓷盘走到每位客人面前讨喜钱。当那个盘子伸到苍冰的面前时,她从荷包中取了一枚银锞给了他。和别的客人赏的铜钱相比,她打点的的确很丰厚。
说书先生低头扫了那枚银锞一眼,又抬头盯着苍冰的眼睛,“官银。白泉大人出手果然大方。”
苍冰不由抬头望着那个男人,二十八九岁的年纪,尖尖的脸庞上有着一对细长的眉眼,男人的目光牢牢盯着苍冰,从衣角的乌金纹绣到腰际的长笛,然后又停在了她的脸孔上。
男人微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好像一只狐,“衣角飘飞泉字又携带白骨玉笛的人,我想这世上应该只有一位。大人还真健忘,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吗?出沙城你价高,买走了我的房间。”
苍冰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歉意,那对犀利的瞳眸注视着男人的脸,似乎,可以穿透男人的思想。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不过见到你,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男人唇角轻轻一笑,俯下身凑近了苍冰的耳畔,一字一顿轻轻说道:“苍—冰—姑—娘—”
苍冰瞬间惊呆,他知道我真实的名字,他知道我是女人,他是谁?
冲出茶肆,街上却哪里还有那个人的身影。苍冰一跃上马,抛下一锭银锞到茶博士的脚下,打马飞驰在西城镇的街道上。寻寻觅觅,不知穿过了多少街道,她只要找到那个像狐一样的男人。他,到底是谁!
思绪恍惚间,乌骓犀利的嘶鸣惊醒了苍冰,她猛地发现,一张怔怔的脸孔,赫然出现在自己马前。乌骓的前蹄高高抬起,眼看就要朝着那张面孔踏下。而那张脸,却依旧呆呆地望着自己,忘记了躲闪,手中的纸包掉落,撒了满地的药材。
苍冰双手用力往怀中一带马缰,硬是强行勒住坐骑,乌骓的身体几乎直立,前蹄踏空,这才避开了已经僵立在马首前的那张脸。
那张脸清癯秀雅,黑色的瞳仁此刻却茫然一片,失去了神采,只是呆呆望着马上的苍冰。
他忽然回过神来,一声轻呼:“我的药!”连忙躬身捡拾,只是几个药包都破碎了,配好的药材混杂一起,让他颇有点为难。
苍冰略一迟疑,还是翻身下了马,弯腰捡拾起来。两个人都低了头只顾拾药材,几乎碰在一起。男人衣颈处,一缕若有若无的薄荷清香缓缓散出,缭在了苍冰的脸上。寻常的薄荷香,闻者只觉口鼻清凉,而这个男人身上的薄荷味道,闻之却是凉中带怡,沁人心脾。
苍冰一怔,不由抬眼缓目朝那张脸望去。心底最深的那个地方蓦然一动,宛如初春冰封的湖面,第一丝破冰的裂痕。
这种熟悉的味道……
男人感觉到她的目光,也抬起了头。四目相对,他粲然而笑,黑色的眼底徐徐荡漾温暖的涟漪。
“抱歉,先生受惊了。”苍冰低声道歉,起身将手中的药材递给他。
他只是淡淡一笑,轻轻摇了头。
苍冰伸手入怀取出荷包,“纵马失仪,惊扰了先生,我赔给您,只是还要麻烦先生重新去抓药。”
男人望着苍冰,依旧微笑,还是摇了头,只是低首将散乱的药材随意包起来。那丝沁凉的味道,笑颜释放的融融暖意,一丝一毫从他的身上散开,在这个秋日的午后,让苍冰不由恍惚了好久。
男人包好了自己的东西,望着苍冰浅笑,他的瞳眸辉映着黑色的发,如墨一样浓,一圈圈晕散开的潋滟,让人愈陷愈深。他望着她轻轻说:“我走了。”他说话的语气,便如同一个认识好久的朋友一样。
苍冰望着他转身离去,那一丝熟悉的味道,越来越远。乌骓不解主人为何停下,低首喷着鼻息用头摩梭着苍冰的肩膀。苍冰摸摸乌锥的脖颈,眼角却扫到地面上,一枚白色的玉玦。
躺在苍冰手心中的玉玦,样式极其简单,随便在骊城任意一个玉坊,似这样的玉玦可以找到几十玫。然而,苍冰的手指却在玉玦中心圆孔的壁上摸出与众不同的地方,那是四个字,爱儿子轩。
苍冰手握着玉玦,目光投向长长的街道,那个身影,早已淹没在人海之中。
那是,他的名字么?
酉时的关西,天色已经擦黑。将军府十分容易找到,最繁华的街道,最豪华的宅门。苍冰遇到了一身酒气的千。千斜睨着苍冰,笑:“知道我为什么喝那么多吗?”苍冰漠然地望着千,她知道他十分清醒,“因为喝得多,我出剑才可以更快!”
千一掌击开将军府门,一剑将迎面而来的一个家奴挑翻在地。他看着苍冰,“泉,你知不知道你很虚伪?童不杀,妇不杀,弱不杀。呵呵,你真假,杀手就是杀手,杀手还讲仁慈吗?死在你碎魂剑下的鬼魂,你以为少吗?”
两个陌生人的闯入,已经引起将军府的骚动。越来越多的家奴武将赶过来。
苍冰无视那些越来越接近的人群,冷冷盯着千,“不错,已经很多,所以,我随时等你。”
千仰面大笑,墨色的长剑前送,跑在最前面的武将透胸而过!“泉,我很好奇,是你的碎魂快,还是我的惊石快?”
苍冰望着那些挥舞着刀剑扑面而来的人群,眼眸中的寒意越来越深,低低的嗓音道:“我说过了,我随时等你。”话音止处,一道白光从腰际的鬼牙中暴涨而出,浓烈的杀气从苍冰的身上激荡开去,剑身辉映着初升的明月,耀眼无比!
一轮雪亮的弧光在苍冰的身体周围炫过,血色弥漫!死神在一瞬间便带走了那些人眼中生的希翼,白衣的杀手静静地驻立在十几具尸体中央,衣角的乌金纹绣在夜风中翩然翻飞。
千呆呆地看着苍冰,清河,这就是那个你给我说过很特别的人吗?他真的很特别,因为他本身就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剑,结果这柄剑弑了自己的主人。清河,我会替你杀了他!你保佑我。
苍冰丢下愈来愈蜂拥而至的家奴武将给千应对。她的目标只有一个男人,庾赞夫!
将军府的房屋鳞次栉比,苍冰穿行在屋顶檐角,那个男人待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一间又一间推开不同的房门,苍冰只看见许多的女人挤在一起惊慌失措,她皱皱眉头,听说庾赞夫已经年过半百,对女色却是贪恋久矣。纵身再度跃上屋顶,她的目光落在安静的后院。
推开一扇屋门,一股热浪扑面袭来,水汽弥漫。一个样式奇特的铜质三叠塔炉立在屋子的中央。三叠塔炉的最下端点着一个巨大松枝火炉,中间架着一大锅的滚水,水汽荡漾弥散,却用来温暖最上面一个砂锅大小的黄铜药盏。袅袅的药香从药盏上飘起。
穿过迷蒙的水汽,苍冰看见了一个男人。男人趴在三叠塔炉的旁边,却是睡熟了。苍冰垂剑走近,却不禁一愣,梦乡中的男人,却是街上遇到的那张面孔。
她扫视着四周,这里俨然一座药室,映入眼帘的,除了草药,还是草药。空气中厚重的药香,有甘甜而苦涩的味道,苍冰的目光落在男人沉眠的脸孔上,那张睡脸的侧面轮廓清秀之极,衬着象牙般的肤色,竟然是那般安详而宁静。他根本不知道,危机已然降临在他的身边。
苍冰的目光落在男人身畔案几上的一本书册上,那本厚厚的书册上,题着“圣子轩医录”几个字。她随手拿起那本医录,里面密密麻麻记载的,竟然是一条条的药方,记载之详尽,颇让苍冰一怔。然而,苍冰的手指很快停了下来,她看到一页空白的纸上,竟然画着一张小像,那是一个人的脸孔,虽然仅仅寥寥数笔,却传神入微,那张脸,苍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那是,自己。
圣子轩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一声梦呓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忽地翻身坐起,手臂却碰到了三叠塔炉。那个黄铜药盏本就放置的最高,被这一打,从塔顶跌落。男人慌忙伸出手欲接,却一眼看到了苍冰,他瞬间怔住,只是呆呆看着这个下午几乎纵马踏伤自己的人,不知如何出现在自己面前,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那个药盏眼看便要砸落他的肩头。
苍冰面无表情地望着男人的脸孔,探出左臂接住了药盏,圣子轩绽开笑颜,他轻轻开口:“如何是你?”男人滢滢清澈的黑瞳中,闪烁着出乎意料的喜悦光彩,那种发自心底的愉悦,诚挚的不带一丝一毫的假。
然而,那柄寒气凛冽的碎魂,已然悄无声息紧贴在他脖颈的肌肤上,杀气一瞬间裹住了这个男人。苍冰烟一般的灰瞳漠然地盯着圣子轩。不管是谁,只要出现在这个将军府,那么,他便不再是个活人了。
圣子轩的脸孔上的惊诧只是一闪而过,他淡然一笑,眼角的余光轻扫了一眼脖颈上的剑,问:“是庾赞夫要你来杀我的吗?”
“不。”
圣子轩忽然“啊”的一声,“小心烫伤!”他急忙将苍冰左手托着的那个黄铜药盏打掉,一把抓住苍冰的手腕,将整个手掌浸到一边的凉水桶中。苍冰奇怪地看着这个人,从水中收回了自己的手端详,掌心一片灼红。
圣子轩转身,从一个硕大的药箱中取了一个手掌大小墨玉雕制的盒子,打开,用药匙剜了满满一匙的黑色药膏,不待苍冰反应,均匀涂在了她的左掌上。药膏清凉,散发出淡淡的薄荷香味。
又是那股熟悉的味道!苍冰不由怔住了。一个清癯的少年,就那么彻底地从尘封已久的记忆深处破冰而出,那个身上永远散发着薄荷清香的少年。
哥……
男人身上的那股畅然暖意,瞬间将他周围的杀气消融殆尽。
圣子轩一边用白棉细细缠裹苍冰的左手,一边轻声说:“不要紧,两天不要碰热水,不会留下伤痕的。相信我。”他最后三个字,不由加重了语气,依然坦诚之极。
苍冰收回了手,低低的声音:“不要走出这件屋子。”不做任何解释,转身而出,掩上了房门。
“为什么?”圣子轩不解,扑到门边一把拉开追问,然而那个白色的身影已然不见。
立在门口,圣子轩一惊,空气中弥散着浓浓的血腥气!他沿着抄手游廊向前院走去,愈离得近,那股味道就愈浓厚。脚下猛地被什么绊了一下,借着月光低头细看,圣子轩几乎脱口发出一声惊呼,那是一具尸体!脸孔在死亡的一瞬间已经因为恐惧而变形。跌跌撞撞地奔到将军府的前院,圣子轩彻底呆住了,尸横遍地,血流成河。静寂里,只有频死的人的粗重呼吸声。
猛的,圣子轩听到一个男人的笑声,“欢迎来到修罗地狱。”月光下,一个手持墨剑的男人正笑望着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经被血染红,看不出本来面目。圣子轩呆呆地看着那个男人朝自己缓步走来。
一阵带着温热的雨滴洒落在圣子轩的身上,他颤抖地低下头打量自己的衣衫,那片片晕开的猩红色,是雨吗……
“啪”的一声,一个壮硕的男人身体从天而降,摔落在圣子轩的脚前,一条剑痕从男人的前额,沿着鼻,人中,唇,下颌,前胸一直贯穿到腹部。那是关西大将……庾赞夫!圣子轩双腿一软不禁跪倒在地,看着汩汩的热血从已经死去的男人身体的剑痕处涌出,他几乎要吐了。
一双皂靴停在圣子轩的身前,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苍冰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孔,那对灰瞳曜若寒星,冰冷无比。
千笑,“泉,恭喜,事做完了。这最后一个,你还是我?”
苍冰侧首漠然扫视了千一眼,目光又回到圣子轩的脸孔上,碎魂缓缓升起,迅捷无比地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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