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不如忘却》4.孽缘

    夜依旧还是那样静谧,月轮已经升到樟树的顶端。四匹清一色黝黑皮毛的骏马低低地嘶鸣着,喷着鼻息。龙五豪、狄摩太和梅索已经立在各自的骑乘身侧,看着苍冰缓缓推开康宅的府门走了出来。
    “已经接近亥时了,首座。我们必须赶快出城,晚了城门就要关了。”梅索说道。
    苍冰看看怀中绛红色的桂枝,“你们先动身吧,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狄摩太轻轻笑,“老大是要去看那个芊芊小舍的未央姑娘吗?”
    苍冰不置可否,只是低头嗅嗅那几枝桂。硃砂桂,馨香幽幽,在月下美不可言。
    “还真羡慕那个未央姑娘。”龙五豪虽然在笑,却有些讪讪,“你不是才从她那里出来么?”
    苍冰抬头望着那轮圆月,已经一年多了,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呵。“我欠她的。”丢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苍冰朝着前往听风细雨巷的方向走去。
    龙五豪三人翻身跃上马背,一声呼啸,四匹乌骓一起向着骊城的北城门驰去。掠过苍冰的身侧,龙五豪回首喊道:“苍冰,我们等你。”
    卉园丰的老板一块接一块地把木板整齐地嵌入门槽内。结束了一天的生意,自己一家人也要过月夕节了。当最后一块门板正要嵌入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门板的一边。男人探首,一个白衣的年轻人站在自己的店前。老板认出了这个年轻人,他不久前才在自己店里买了一盒桂花糕。
    “公子有事吗?”
    苍冰淡淡说道:“老板,我还想买几盒糕。”
    老板显出为难的表情,“真是不巧,最后一盒糕刚刚卖出,今天是月夕节,买糕的人特别多。”
    “哦,是吗。”苍冰缓缓转身。
    走出没几步,身后有人唤自己,苍冰停了下来,却是卉园丰的老板追了上来,手里还拎了两盒桂花糕。
    “公子,这是我店里最后两盒糕。本来,我是打算留给自己家过节吃的,不过公子的家人一定等着你买糕回去团圆呢,送给你吧!”
    苍冰怔了一怔,望着眼前这个衣服虽旧却浆洗的干干净净的中年男人,一时忽然就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男人把糕塞给苍冰,笑呵呵地说:“公子去而复返一定是喜欢我做的糕,所以怎么能让你失望呢。”
    苍冰的手下意识往怀中去摸装钱的荷包,却被中年男人一把止住,“说了送给公子的,不值几个钱。公子快回吧,家人一定还等着你呢。”说完笑着转身走了。
    苍冰凝视那个背影良久。
    家人吗,我的家人?我这样肮脏的罪人,是不配那两个字的。
    如果,如果爹爹还活着,他应该也这般年纪了吧。还有那个人……
    苍冰的心底,滑过一张男人的脸孔,只是,那张脸孔和他的容貌,几乎一模一样。
    他现在……也应该这么老了吧。
    北城门外,龙五豪三人正焦急地等待着苍冰。
    梅索犀利的眼神紧紧盯着城门两端把守的护军。龙五豪的坐骑雪白的四蹄一下下地刨着地面。
    “亥时到了!”梅索低声说道。
    三个人眼看着北城门的护军开始徐徐推动十几丈高厚重的橡木城门,城门的门轴发出嘎吱吱的声音。
    “怎么办?老大还没有出来?”狄摩太说道,“他明日返回八岳山就迟了,爵爷还等着我们复命呢。”
    龙五豪一催马就要上前,“这个容易,拦住护军,让他们关不了城门就是。”
    “胡闹!”梅索一把揪住龙五豪坐骑的缰绳,“亥时封城是华雅祖制!你想给首座闯祸吗?”
    “可是苍冰他……”
    就在三个人担心焦急的时刻,一道白影从远处御风而来,狄摩太一拍龙五豪的肩膀,叫道:“嘿,是老大!”
    两扇城门在护军的推动下,离得愈来愈近,渐渐仅剩一人宽的缝隙。
    “苍冰!”
    白影如同一支快箭,从两扇城门的缝隙中直射而出!三人只觉眼前一花,苍冰已经稳稳坐在那最后一匹空着的乌骓上了。从怀中取出刚才一直用身体护住的最后一枝硃砂桂,看着绛红色的花苞完好无损地挂在枝头,苍冰轻轻吐出一口气,还好。
    龙五豪一脸的欢喜,话语中透着几分叮咛,“下次再看未央姑娘记得要快点啊!害我担心。咦,怎么还剩了一枝桂花?”
    苍冰轻轻吐出两个字:“罗嗦。”双腿猛一夹马镫,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骊城外行不至十里,便可见远山黛黛,连绵数十里。其中高耸的八座山峰最是险峻奇美,风姿各异,虽和喧闹的京都骊城比邻,却宛如出世的佳境。华雅王朝帝史上赫赫闻名的雷帝曾兴之所游,提笔曰“万仞距天尚千丈,唯登八岳可摘星”,故这一山脉留下“八岳山”之名。
    八岳山景色虽然独特怡人,却鲜有人靠近,就连山脚下也无人流连。偶有不知就里的游人望山仰叹,便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柴人樵夫劝止,“这座山,阴气太重,不宜游玩。”
    但见遍山云雾缭绕,苍翠掩映,鸟鸣啁啾。来人不信,“阴气重?难道山上多女子?不然就是厉鬼横行。”言毕只觉自己风趣,不免一番得意。
    樵人一脸凝重,丝毫不见笑颜,“非但没有女人,连厉鬼都不敢靠近。”
    游人衣饰光鲜,自不会把一个衣衫褴褛的樵人的话放在眼里。撇了樵人,自吟自唱,举步登山。脚下山道宽阔,不时可看见马蹄的痕迹。此等迹象,显得游山的人不但不少,还多纵马的豪情。
    鲜衣转过一块巨石,被繁茂的树木遮住了身影。但听得“啊”的一声惨呼过后,一切归于静寂。
    樵人似乎早已习惯这种声音,身旁树丛中一响,一个衣色几乎和树木一般无二的男人钻了出来,对樵人笑道:“不知从哪里来京都游玩的乡下寒酸先生,自己要送死,可怪不得我们。已经好言劝告过了,但凡骊城的黎民,谁不知道八岳山是什么地方!这是最近第几个枉死鬼?”
    “这个月的第二个。”
    樵人望着那个游人消失的地方,两个男人对望一眼,钻入了密林。
    这座山,便是厉鬼也不愿踏足半步,因为在这里,根本没有转世轮回,这满山浓浓的杀气和血腥味道笼罩下的修罗地狱——南院府!
    八岳山的月夕之夜,月色如洗,照的全山通亮宁谧。
    集云坪畔一隅,一座黑曜石堆砌的高屋在银白的月光下显得十分沉固,门楣上一方白匾,“雍雅山房”四个大字遒劲有力。门上垂着半幅青色的湘妃竹帘,地下却没有门槛,密密铺了平整的青石,和屋外的石径连成一体。
    屋内的桌上点着一支高高的松香蜡,笼着白纱的灯罩。烛光映着坐在轮椅上的一个老人,扶在窗边,痴痴的只是抬头看那月亮。听见竹帘声响,他扭头,看着一个正端了漆盘走进房间的年轻男人问道:“苍冰还没有回来吗?”
    男人走到屋当中的桌旁,一边将漆盘放下,一边说道:“还没有。应该快了吧。”
    老人六十左右的年纪,头发早已斑白。双手滚动轮椅,他从窗边挪到桌旁,兀自念念:“不早了呢,按说该回来了。”
    年轻人却不耐烦起来,“我说你这个老头罗不罗嗦啊?怪不得四十多岁的时候头发便开始白了呢。”
    年轻人坐在桌旁,从漆盘上拿起刚热好的酒壶斟了两杯,推了一杯到老人的面前。
    “算我倒霉,好好的月夕节,偏偏得陪你这个臭老头。南院府大名鼎鼎的演武堂总教司柴木楚,训导出来的杀手不知几千,偏偏就记住那个呆木头了。连累我这个风流倜傥的少监司,这么英俊的一张脸,却不能出去看美女,只能对着你这个臭老头的一张臭脸!”说归说,他却十分细心地摸摸酒杯,又把几碟下酒的小菜推到柴木楚的手边,“不烫,温度刚好。”
    柴木楚笑着看着身边的年轻人,“谦人,你哪里都好,就是这一张嘴巴最让我……喜欢,呵呵。”
    两个人正说说笑笑,一个侍从打帘进门禀道,“回柴总教司,得入山山口处的典察使的信报,白泉大人一行四人已经过了鱼肠山道,马上就要进入外城了。”
    柴木楚放下酒杯,对谦人说:“推我出去。”
    谦人站了起来,“就算出去,也要加件衣裳,夜里山上风大,被那个呆木头看见,我又要挨一顿白眼了。”说着,转身取了梨木架上的一件靛青色的大氅,披在柴木楚的身上。
    柴木楚却不耐烦谦人细心给自己系纽子,一连声地催促:“快点,快点。”
    湘妃竹的门帘再次被挑起,侍从再次进来禀道:“回柴总教司,白泉大人已经进入内城了。”
    谦人的嘴巴“啊”了一下,张的可以塞下一个鸭蛋了,“这么快?这小子疯了,那般打马飞驰,坐骑会受不了的。”
    “禀少监司,听内城典察使的信报,白泉大人一过宗行门,就弃了马一个人先……”
    风动帘动,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先生,我回来了。”苍冰,静静地出现在柴木楚和谦人的面前。
    “白……白泉大人!”侍从的嘴巴圆的不亚于谦人。
    苍冰走到桌边,放下一盒桂花糕,“这是骊城卉园丰的桂花糕,入口绵甜,听说是最好的,先生可以试试。”
    柴木楚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含笑注视着苍冰。谦人则一拳打在苍冰的肩头,“好小子,越来越快了!”一旁的侍从识趣的退了出去。
    谦人拉着苍冰坐到桌边,“喂,呆木头,你一天不在山上,这个老头就唠叨个没完没了,我耳朵都可以起茧子了。”说着,倒了一杯馨香四溢的乌龙茶推到苍冰的面前,“喏,连你最喜欢的茶水也要我必须给你备好,你看我被欺负的!”
    谦人尤自喋喋不休,东拉西扯,柴木楚则仍是微笑望着两人。
    苍冰淡淡说道:“谢你,谦人。”却并没有动。
    帘外已然响起重重的呼吸声,但见竹帘一挑,白影便扑到苍冰的身边。龙五豪一手抢了茶杯,仰首便灌,便喝边说:“追你还……真累……”一口气没有换好,被茶水呛的一通乱咳,胀的双颊粉红,在灯光下多了几分秀色。
    谦人拍手笑道:“这下可都齐了!呆木头加白痴龙五,老头你满意了吧?”
    望着自己最心爱的三个弟子,柴木楚笑着点点头。月夕节,当然要和他们三个一起过!
    龙五豪却不愿意了,“喂,谦人,我哪里白痴了?”话未说完,额顶便吃了谦人的一记弹指。
    看着龙五豪和谦人嬉闹作一团,苍冰扭头对柴木楚说道:“先生,我去爵爷那里复命。”
    不待柴木楚说话,谦人从和龙五豪的厮打中抬起头,“苍冰,爵爷让我转告你,回来便不用复命了。”
    苍冰一怔,却仍是淡然说道:“先生,我去去便回。”拿了那枝硃砂桂,苍冰挑帘走了出去。
    龙五豪和谦人对视一眼,停止了嬉闹,默默都坐回到桌旁。
    穿过集云坪。左拐五十步,路过松涛亭。再左拐七十三步,进入琅川园。踏上那条长长的小径,苍冰走向却无崖。
    却无崖,八岳山内城的最深处,曲径通幽。几间精舍散布在花草从中,又彼此相通着。朝阳一面的窗下植了不少兰草,只是这个季节,已不是花期。
    拾级而上,苍冰停在了精舍的门口。精舍内没有一丝光线,一片漆黑。苍冰犹豫着抬起了手指,轻轻触到门扇,却又没有扣响。手指,就那么僵在门上。
    “白泉大人。”身后有声音低低地唤。
    苍冰回身,却是南院卿贴身的侍从奉剑。奉剑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白皙温和,每次遇到苍冰都很兴奋好奇地问很多事情。
    “白泉大人,爵爷今夜早早就睡了。”奉剑小声地说道,“说是疲乏,连赏月都只是扶在窗口看了几眼。”
    “子爵不舒服吗?”苍冰的声音很低,却又能让奉剑听的很清楚,“晚膳吃的什么?”
    “爵爷没说哪里疼,晚上还喝了两碗莲子粥呢。”
    苍冰沉默,不再问什么。
    奉剑眨眨眼睛,轻声道:“我知道大人回来一定会来看爵爷的,所以等在这里。”
    苍冰望着少年,“谢谢你。”
    “不客气。”奉剑很是高兴,“什么时候大人得空了,教我两招,那我就求之不得了呢。”说罢,开开心心地走了。
    一对眼睛,透过门缝看着苍冰和奉剑对话,又看着奉剑走远。然后,静静地观察着苍冰。
    苍冰凝视着门扇。门内的黑影一动不动地屏住呼吸。
    苍冰忽然踏上最后一级石阶,贴近了门。黑影惊的连忙后退一步。
    两个人都纹丝不动。
    苍冰从腰带上取下别在身后的桂枝,插在了门沿上,转身而去。
    屋内的黑影吐出胸臆中那口憋了许久的气,背倚着门急促地喘息着。然后,轻轻拉开了门,南院卿,静岚子爵缪兰,出现在月光之下。他好奇地摘下那枝绛红色的桂花,放在鼻下闻了闻。一丝淡淡的笑容,浮现在清秀的面孔上,男人魅蓝色的眼底闪过一道光。使劲嗅了两嗅,拿着那枝硃砂桂返回屋中。精舍的灯亮了起来。
    未央是被窗扇吱呀的轻响声从梦中吵醒的。
    揉着惺忪的睡眼,未央赤脚踩到地上,“啊哟,好凉!”她不由缩起一只脚丫,来回摩挲着另一只足踝。明明睡前把窗户都关紧了的,风这么大,又吹开了不成?
    未央嘟起嘴巴,十二分不乐意地朝着窗户那里摸黑挪去。忽然,她停了下来。
    香味!桂花的香味!可是,怎么这么浓?
    未央使劲敲敲脑袋,还在做梦么?啊——好痛!
    香味还是那么浓,那么甜,那么悠长。
    不是梦!未央猛地清醒了过来。借着透过窗纱的月光,隐约看到窗下的案几上放有什么东西。未央几步跳过去,立时呆住了。
    朦胧的月光下,几枝桂花插在一个白瓷碎纹细颈长瓶中,瓷瓶的旁边,静静摆着一只竹盒。而正对着案几的两扇窗,一丝细细的月光透过它们之间的缝隙映在了案几上。夜风吹动窗扇,咿咿呀呀地唱。
    未央一把推开窗扇!月光下,她看的很清楚。红色的……绛红色的花苞!急忙打开竹盒,九块散发着淡淡甜味的桂花糕,出现在未央的眼中。
    苍冰!是苍冰!未央扑在窗棂上,探身四处张望。而此时的听风细雨巷,有的,只是满街的柳树,以及斑驳的树影。
    未央缩回身子,盯着那几枝硃砂桂,渐渐的,嘴巴张开,开始傻笑。
    听风细雨巷芊芊小舍的头牌花魁未央,就这样一个人在夜里,笑得如同那枝头含苞欲放的桂。
    比起骊城,八岳山的夜风冷意十足。呼啸的风里兀地响起了一缕苍凉的笛音。笛声与风声相和,穿破月光笼罩下的寂静,飘荡在八岳山的峰峦叠嶂之间。苍冰横笛立在集云坪的崖边,身体站得笔直,身上那件白袍被风卷的飘来荡去,猎猎作响。
    “苍冰。”身后,柴木楚不知何时自己转着轮椅出现。
    笛声嘎然而止,苍冰低声叫道:“先生。”
    “月亮好圆啊。”柴木楚抬起头
    “嗯。”
    “苍冰,子时早已过了,现在,已经不是月夕节了。”
    “嗯。”苍冰淡淡应道。
    老人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笑了笑,“去吧,五豪和谦人还在等着你呢。”
    “是。”苍冰躬身对着轮椅上的柴木楚施了一礼,然后沿着那条熟悉的石径走向雍雅山房。
    柴木楚一直望着那个白色的身影逐渐越走越远,轻轻叹了一口气。是孽吗?从这个孩子十四岁的时候出现在八岳山,已经四年过去了。
    “老头,说你总是不听,出来又把衣裳脱掉,想要冻死也要躲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啊。”一件温暖的大氅裹在柴木楚的身上,伴随的,是谦人关切的目光。盯着苍冰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谦人收起了一贯的玩笑面孔,声音很低,“先生是在担心苍冰吧?”
    柴木楚没有说话,目光还是投在那条已经看不见白色身影的石路上。
    谦人眯起了眼睛,依旧低低的声音,“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四年前,我没有在京都侍子监的大门外看见苍冰和五豪,没有贪心地把他们和其他侍生一起带来八岳山,或许现在,苍冰可以过得开心一些。”
    柴木楚摇摇头。没用的,即使没有遇到你,苍冰,还是会一样来到八岳山的。
    因为,他在这里。
    谦人忽然“哇”地大叫一声,脸上又恢复了往日那种嬉笑的模样,“老头,和你开玩笑的,那么严肃干吗?我才不后悔带五豪和苍冰来八岳山呢。如果没有他们,我多无聊啊!”他紧紧柴木楚大氅的衣领,“喂,老头,要不要一起回去看看那两个白痴?”
    柴木楚点点头,“谦人,你这张嘴早晚会把你的命送掉!”
    谦人推着柴木楚的轮椅,走上了那条石径,“老头,吓唬我没用!虽然说本人是八岳山演武堂唯一不会舞刀弄剑的人,不过却是八岳山上最聪明的人!换句话说,有那两个白痴在我身边,我的命啊,长命百岁也说不定哦!”
    远远看见走出屋外迎接自己的龙五豪和苍冰,柴木楚心底一声叹息。
    孽!
    四年前,那个孩子根本就不该出现在侍子监的门外,更不该踏上那条通向八岳山深处的山道,进入这个只有男人存在的世界!除了我,也只有那个人,那个人——南院卿缪兰!我和他都知道……
    苍冰,她是个女人!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