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谋》33.033

    夜色渐浓，归鸟衔来沉沉暮色，竹林在残阳的余晖下婆娑。天边绯红的云霞渐渐散去，夜幕降临。
    汀兰一早已在张罗着安排宫女掌灯。张姑姑带着点心，匆匆出门而去。
    用过晚膳，朱珉此前棋意未尽，姜沅只得再陪着。她心里挂念着张姑姑外出之事，难以完全将注意力集中在棋局上，棋力较之从前自是弱了几分。
    朱珉已连赢了四局，他气定神闲地慢慢落下一子：“贵妃心不在焉，可是有何心事？今晚这棋下得，大不如之前的水准？”
    姜沅一凛，终于回过神来，嫣然一笑，道：“陛下冤枉臣妾，臣妾并非心不在焉。只因晚膳后又用了不少点心，想是尚未消食，心里闷得慌。陛下觉得臣妾水平不如以前，那还不是因为陛下之前让着臣妾呐。陛下棋力深厚，臣妾的水准自然难以匹敌。臣妾兵败如山倒，本已够惨，偏偏陛下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朱珉轻笑一声：“朕只是说了那么一句，倒招来了你好生一顿抱怨，难怪孔圣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所言确实不假！”
    “陛下此言差矣，在孔圣人所编纂的《诗经》共有诗篇305首，其中第一首诗中的第一句便是颂扬女子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外《诗经》中还有许多赞美女子的诗篇，诗篇中的女子或幽静恬雅，或温柔可人，或善良勇敢，倘是孔圣人不尊重女子，又岂会编纂出如此优美的赞颂女子之诗篇呢？”
    姜沅眉眼熠熠生辉，“在臣妾看来，孔圣人的话恐是被世人误读了，其实应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才对。代父从军、战场杀敌的花木兰，替兄修书、博学高才的曹大家，这不皆是为世人所景仰的巾帼英雄、女中豪杰。”
    听了姜沅的长篇大论，朱珉摆手道：“朕认输了，朕认输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贵妃可不也是巾帼之英雄、女中之豪杰！”
    姜沅莞尔一笑：“臣妾可做不了英雄豪杰，只是区区小女子而已。”
    他们的论战以朱珉主动认输而结束，可棋局上依旧以姜沅的惨败收局。
    趁朱珉不备，姜沅飞快从棋盘上拿走他们刚下的两子，跟着重新落棋。
    朱珉反应过来，按住她的手道：“这可不行，常言道‘落棋不悔真君子’，贵妃若是悔棋，即便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吧。”
    “臣妾本就不是君子，只有陛下才是。对臣妾来说，陛下是夫君，对于大晋的黎民百姓而言，陛下是国君，这才是当之无愧的真君子嘛。”姜沅狡黠地笑着，用双手按住刚落之子，“况且臣妾早就说了，臣妾只是区区小女子而已，夫君就让让臣妾嘛。”
    姜沅没有意识到，她方才说话时，不经意的肆意与娇嗔，已是久违了。
    朱珉许是被她那句“真君子”所打动，片刻后，松开手去，不再阻止姜沅的无赖之举，只道：“罢了，罢了。此番便依了你，下不为例。”
    姜沅得如所愿，稳稳落子，棋场上的形势立马风云变幻，一扭之前的不利局面。
    这下该朱珉头疼了吧？想到此，姜沅兴奋地一抱拳，豪爽道：“谢了！”
    朱珉听后顿了顿，抬头看向姜沅。他的眼神太过灼灼，姜沅忙起身福礼：“是臣妾放肆了，请陛下恕罪。”
    朱珉沉沉的眼神掠过姜沅，最终只淡淡道：“贵妃何罪之有？难不成贵妃心里，朕竟是个动不动就会治罪于人的昏君。”
    朱珉话语平静，姜沅又岂会听不出其中的愠怒。既然他此刻不喜她的毕恭毕敬，她便用他喜欢的方式。姜沅抬头展颜，笑道：“原来是虚惊一场。”又小声抱怨，“陛下威严赫人，怨不得臣妾多虑。”
    朱珉听后又是一怔，转头看看棋盘，落下一子，道：“坐下吧，朕还真是拿你没办法。”
    姜沅依言坐下，正准备一子定胜负，以扫连输几局的郁闷，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远而近，紧接着有人气喘吁吁嚷了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
    姜沅正待落子的手一顿，菡萏宫云霏的声音，难道嫣然出了事？
    外面汀兰道：“小声一些。瞧你一路跑得，喘得这么厉害，先歇息一下再说。”
    “没有时间歇息了，出大事了，舒云让侍卫给抓了起来，如今已闹到了皇后娘娘那里。娘娘让奴婢赶紧请贵妃娘娘过去。”
    姜沅手中的棋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张姑姑被抓起来了？到底是何缘故？
    姜沅免不了有些慌乱。
    “何人在外喧哗？”朱珉喝问。
    谨成闻言赶紧进来：“回陛下，是皇后宫中的云霏有事禀报。”
    “让她进来说话吧，大呼小叫地成何体统。”
    很快，云霏被谨成领了进来。
    云霏正待跪下请安，朱珉已然很不耐烦：“就免了吧，刚才不是着急得紧，怎么这会又不着急了？”
    云霏也算是个伶俐的丫头，看出朱珉不高兴，依然跪下速速回道：“奴婢给陛下、贵妃娘娘请安。回陛下的话，芙蕖宫的舒云让侍卫给抓了起来，因淑妃娘娘在菡萏宫，舒云被直接带至菡萏宫问审。皇后娘娘发话，舒云是芙蕖宫之人，理应先请了贵妃娘娘过去才是正理。奴婢这才跑得匆忙，没了规矩，请陛下恕罪。”
    朱珉“哦”了一声，似是在自言自语：“舒云不是去了太后与皇后宫里送点心吗？”
    姜沅纵然聪慧，毕竟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她极力收敛心中的紧张，弄清楚原委才是眼下最最当紧之事。
    朱珉吩咐云霏：“起身回话吧。舒云因何被抓？”他终于问出了姜沅一直想问之言。
    “回陛下，奴婢、奴婢……” 云霏迟疑地看了看姜沅，欲言又止。
    朱珉怒言：“有话就直说！”
    “奴婢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只是听淑妃娘娘说……说……”
    “淑妃说了什么？” 姜沅着急地问。
    “淑妃娘娘说，让舒云招出晚上私会的男子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