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谋》32.032

    姜沅想晒晒太阳，玲珑领人在芙蕖宫内院的一角布置好了台案，又搬出了芙蕖宫里最大的那张胡椅，原本还在旁边置的小几上摆上了点心，姜沅吩咐她们撤了下去，旁边伺候的众人也被她一一遣走，只留下盛在碧玉琉璃盏中袅袅冒着热气的美茶。
    姜沅懒懒地倚在胡椅上，浅啜了一口顾渚紫笋，蕙柔煮茶的手艺愈发长进。这道上品贡茶被茶圣论为“茶中第一”，确实能当此赞誉，青翠芳馨，嗅之醉人，啜之赏心。
    初夏的日头暖暖地照在身上，院里的一树蔷薇已爬满了，软软的枝蔓缠缠绕绕，腾腾挪挪，上面缀满了各式的蔷薇花，或含苞待展，或半掩姿容，或娇妍怒放。玫红、淡粉的蔷薇花随着枝蔓在微风中摇曳，与院里的石楠、芭蕉相映成趣。花事热烈，正好的香味缓缓袭来，沁人心脾。“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诗中这般动人景致，她这宫里倒是独独缺了一个可以倒映如斯美景的池塘，姜沅暗自惋惜。
    她正享着无人打扰的宁静与悠闲，便见张姑姑匆匆走了过来。张姑姑神情紧张，递给她一封信：“娘娘，奴婢刚才整理娘娘的被褥时，发现了此信。”
    姜沅接过来，上面写着“姜沅亲启”，她打开漆封好的信笺。
    “今日戌时请往幽然亭一聚，事关姜夫人病故，务必亲往。朱玹”
    姜沅看完，把信递给张姑姑：“姑姑也看看吧。”
    张姑姑一看，马上变了脸色：“娘娘，这——”
    她感到奇怪是自然，王爷私下约见贵妃，此事可大可小，姜沅不想张姑姑对此诸多猜测。
    “我有一事一直瞒着姑姑。之前我曾向姑姑提及，齐王与我在云州的一位兄长模样相似，我也是那时才刚刚得知，在云州认下的义兄原来竟然是齐王。当时他出现得太过突然，一时惊住了才会失态。”
    “原来如此。只是宫里人多口杂，娘娘不如将与齐王之间的兄妹关系告知陛下，也好避免不必要的事端。”
    姜沅摇了摇头：“大哥当年在云州隐姓埋名开医馆，本宫不能给他惹麻烦。况且，我们当时没有相认，这会儿无端端去说，别人还只当其中有何难言之隐，徒生猜疑罢了。”
    张姑姑仍忧心冲冲：“如今各宫对娘娘本就存了不满，要是万一被人看到娘娘与王爷私下见面，恐怕会有人小题大做，借题发挥，到时候陛下那边……”
    “本宫告知姑姑与齐王结义之事，只是想叫姑姑知道，齐王风光霁月，如果他有事要说与本宫听，绝对不会用此种方式。”
    “娘娘的意思是，这信不是齐王所留？”
    “自然不是。”
    朱玹虽然示于人前的字体多为颜体，但他留信给她，绝不会用此种字体。这人倒是不可小觑，不但临摹朱玹的字迹有□□成像，还知晓他曾去过姜府给母亲看病。她倒要去会会，到底是何人在后边装神弄鬼。
    姜沅向张姑姑说了她要赴约的决定。
    张姑姑满脸的不赞同：“娘娘猜测此信并非齐王所留，但万一，是娘娘猜错了呢？倒不是奴婢要质疑齐王，只担心万一齐王有着急之事要与娘娘说，细节之处会否考虑不周？陛下真心爱重娘娘的，与娘娘举案齐眉、如鼓琴瑟，万一此事被人知晓，定会在娘娘与陛下之间造成误会。即便真如娘娘猜测，信并非齐王所留，娘娘就更不能去。娘娘身份贵重，怎能轻易涉险。况且陛下说了，今晚会来芙蕖宫用晚膳，娘娘突然推托，难免会让陛下起了疑心。”
    连张姑姑都认为她与朱珉两情相悦，如此他们确实骗过了所有人。不是张姑姑提起，她倒忘了朱珉今晚要过来之事，要以何为理由推脱方好？至于张姑姑所说的危险，姜沅并不担心，她要去的话，令平德带了几名内侍跟随在后便是。
    “娘娘，不如由奴婢代娘娘去吧？”见姜沅踌躇考虑，张姑姑突然提议。
    “奴婢熟悉宫中路径，认得的人也多，由奴婢去再适合不过。”
    “陛下驾到！”她们还未商量出结果，朱珉竟已到了。
    张姑姑飞快地把信拢在袖中。姜沅已来不及细细考虑，赶紧起身迎驾，同时小声对张姑姑说：“姑姑小心点。”
    “老远就见你们两主仆在咬耳朵，是不是在说朕的不是？” 朱珉落坐后笑问。
    “再多给臣妾几个胆子，臣妾也不敢说陛下的不是！”今日倒是奇了，他竟有心情与她开玩笑，姜沅又笑答，“刚刚担心陛下晚间饿了，芙蕖宫里无甚好招待的，准备让人做些点心，还预备做好后送去给太后、皇后一并尝尝。”
    “舒云倒是有心。”朱珉看着张姑姑赞许道。
    姜沅假装不满道：“如今这芙蕖宫上上下下，谁人对陛下不上心。臣妾这一宫之主的身份，恐是快无人记得了。”
    正巧，蕙柔端了朱珉最爱的西湖龙井出来。姜沅拍手道：“陛下真是有福，又一个有心之人到了。”
    张姑姑在一旁抿嘴浅笑，朱珉听了姜沅对他的抢白但笑不语。倒是蕙柔，上茶后愣愣看着众人的表情，弄不清楚状况。
    姜沅故意质问蕙柔：“只顾着讨陛下的好，本宫的茶快喝完了，也不见给续上。”
    蕙柔似将她的玩笑话当了真，跪下道：“奴婢该死。奴婢前日去内务府问过，内务府当时回说，顾渚紫笋已无库存，新的贡茶今日晚些时候才到。”
    “傻丫头，本宫与你开玩笑呢，快快起来吧！”又朝着朱珉笑道：“陛下一过来，臣妾这宫中之人皆变得战战兢兢，倒不如平常好使唤了。”
    朱珉也笑道：“你这宫里，汀兰与舒云细致周到，玲珑丫头人如其名聪慧伶俐，蕙莹则是得理不饶人，只有这蕙柔勤勉老实，是个实心眼的。”
    “臣妾宫中之人，自是比不得陛下身边的，可当不起陛下的夸赞。陛下金口一开，她们日后便是想不细致、不伶俐、不勤勉也不行了。”姜沅用团扇掩嘴直乐，又轻笑着嘱咐张姑姑，“晚上给太后、皇后送点心之时，顺便去一趟内务府，拿些茶叶回来吧，也免了蕙柔再跑一趟。再吩咐下去，点心务必做得精致可口，毕竟是要送人的，可别让本宫没了面子。”
    舒云笑着一一应下，再退下了。
    蕙柔也准备跟着退下，姜沅忙叫住她：“蕙柔，你替本宫把棋拿过来。”
    朱珉过来得如此早，料想是棋瘾在作梗。果然，他哈哈大笑：“知朕者，莫若贵妃也。看来朕与贵妃的确是心有灵犀。”
    这人，演技日益精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