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谋》24.024

    尹氏吞吞吐吐道：“其实其实臣妇此来，是为了淇儿之事找娘娘帮忙。淇儿因入宫之事，已与老爷多次争吵。这次见到陛下，她又闹了起来，道是倘若不能进宫，她情愿终身不嫁。臣妇这当娘的实在没办法，这才违了老爷的意思，过来求娘娘帮忙。”
    不愿进宫的偏偏进去了，一门心思要进去却偏偏心愿难偿。尹氏倒是爱女心切。
    她离姜沅极近，在她面前低垂眉眼，再恭敬不过。细细打量，尹氏母女眉眼处都像极了一个人，一直盘旋在姜沅心底的疑惑此时豁然开朗。母亲信里所言父亲“求之不得”当应在此处。
    她本以为，在母亲与尹氏的这张战争中，是母亲输了。却原来，她们皆非赢家，只是母亲输得更为惨烈罢了。
    “尹夫人恐是求错人了，本宫自问并无能力可以帮到姐姐进宫。”
    “陛下如此看重娘娘，只要娘娘肯帮淇儿……”
    姜沅打断了她的话：“你来找本宫，父亲知道吗？”
    尹氏沉默了片刻，不安地扯了扯衣襟，这才小声答道：“臣妇并未告知老爷，老爷若是晓得了，定不许臣妇过来。求娘娘帮帮淇儿吧。以前府中下人或有不周，但臣妇自问并无慢待娘娘之处。况且你们姐妹一起，彼此之间也可有个照应。”
    对尹氏“彼此之间也可有个照应”的说法，姜沅嗤之以鼻，不过既然父亲极力反对姜淇入宫，她决定答应尹氏的请求。
    “尹夫人放心，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姐妹，有机会本宫定会帮忙。”
    尹氏退下后，姜沅揉了揉额头。
    “娘娘可是不舒服？”张姑姑贴心地问。
    姜沅摇摇头：“只是有些许头疼，休息一阵便好。”
    张姑姑过来轻轻帮她揉着太阳穴：“宫里来接娘娘的车驾一早到了，眼下正在大门口候着。”
    “本宫身上乏得很，桂姨坚持要回云州，姑姑多费心看看，路上的安排是否妥当。再提醒蕙莹一声，母亲的遗物不要落了，再看看玲珑收拾得如何，倘是好了，便起身回宫吧。”
    总是要回的。姜沅含泪在灵前与邱氏道别，走出了姜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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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醒了。”
    “娘娘醒了。”
    姜沅仿佛作了一个很长的噩梦，蕙莹与张姑姑同时响起的声音，提醒她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看着手上戴的佛珠手串，姜沅怔怔没有出声。
    “小姐，你可真能睡？从昨日在马车上睡着，一直到如今才醒呢。小姐可知，你是如何从马车上下来的吗？”蕙莹在旁挤眉眨眼逗姜沅舒怀，见她未接话，又神神秘秘凑过来道，“是陛下把你从马车上抱下来的，陛下还亲自抱你到寝殿。可见陛下真是很喜欢小姐。”
    姜沅瞪她一眼：“就你话多。”
    蕙莹做个鬼脸跑开了。
    姜沅搭着张姑姑的手，慢慢坐起来：“蕙莹初进宫，诸多规矩不甚清楚，还需姑姑多多费心。”
    “娘娘放心，宫里的各样规矩奴婢会尽快提点蕙莹，她的住处汀兰已安排妥当。”
    姜沅听后点点头，问过张姑姑才知已近晌午，原来她真的睡了一整天。
    “你们应早点叫醒本宫才是，回宫后还未曾去给太后、皇后请安。”
    姜沅要去泰宁宫，张姑姑忙道：“陛下昨日来时，发话说体谅娘娘近来辛苦，太后已准了娘娘这两日不需请安，皇后处也免了，让娘娘这两日只管好好休息。皇后娘娘与周美人昨日也来过的，嘱咐奴婢们好生照顾娘娘。”
    姜沅小声问张姑姑：“陛下昨日来过？蕙莹说的——是真的了？”
    张姑姑正服侍姜沅更衣，听后手下一顿：“娘娘是问陛下抱你进来之事？确如蕙莹所说，回宫后，奴婢看到陛下就站在芙蕖宫门口，想来是在等娘娘回宫。”
    姜沅不知朱珉何故如此大肆张扬，她只是他的“冷妃”而已。
    她猜不透朱珉的心思，只道：“太后、皇后免了本宫的请安那是她们的恩典，本宫当更为感恩才是，怎能因此散漫懒惰。”
    张姑姑在宫里多年，对于太后、皇后的性子，了解得比姜沅只多不少。替姜沅系好玉佩后，答道：“还是娘娘考虑周到。皇后娘娘是个好性儿的，太后慈爱，且极重规矩。此番夫人仙去，娘娘在姜府三日，与宫规不符。虽得了陛下首肯，倒不如再与太后请罪，显出娘娘对太后的尊重。再有带了蕙莹进宫之事，也得告知皇后娘娘方为妥当。只是眼下已近午膳时辰，娘娘不如先用膳，待太后、皇后午后小憩醒了，再行前往。”
    姜沅点点头：“姑姑所言极是。”
    姜沅先去了泰宁宫，在太后跟前跪下请罪。
    确如姜沅的推测，宋润儿正是姜勋当年求之不得之人，宋润儿也有情于他，两人算得上是两情相悦。但后来，宋润儿为了家族，毅然入宫。对于宋润儿来说，当年虽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但对成为姜夫人的邱氏，她一直耿耿于怀。如今人死如灯灭，她心头的那根刺总算被拔了去。
    故而这会儿，宋润儿面上并无怪罪之意，反而慈眉善目地安慰姜沅，不要太过伤心。
    别过太后，姜沅去了菡萏宫。
    宋嫣然听见通传迎了出来，拉过姜沅的手好生一顿打量：“妹妹清减许多，可要注意身体才是。”又吩咐道，“云霏，把太后上次给的灵芝找出来。”
    宋嫣然扶姜沅入座，嘴上埋怨：“妹妹怎不在芙蕖宫好好休息？”
    “姐姐昨日过来看我，我却睡熟过去，实在太失礼了，如今不是赔罪来了？”姜沅说着作势起身行礼，却被宋嫣然按住：“故意寒碜我是吧？我们姐妹间用得着这般见外吗？”
    宋嫣然打趣的眼神，令得姜沅很不自在：“姐姐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昨日陛下从车辇上抱你下来之事，后宫应已人尽皆知。陛下毕竟是疼惜妹妹的，妹妹不要白白错失机会。身处后宫，便没了单说情爱的资格，妹妹也不要太过执着。我们与我们身边之人，都要在这深深宫闱之中生存下去。”
    朱珉是疼惜她的？可她仍然只习惯他对她不闻不问的日子，她看不透朱珉，也不明白他突来的匪夷所思的行为究竟是何原因？
    姜沅低头不语。
    宋嫣然便也未再劝说，见云霏拿了灵芝出来，道：“瞧着妹妹脸色，可得好好补补身子才是。这是上好的灵芝，左右我如今也是用不上的，妹妹拿去倒还用得着。”
    “这是太后赐给姐姐的，我怎能拿了去！”姜沅忙推辞。
    “太后给我的，不也是我的。况且我向来不喜这些东西。”宋嫣然对玲珑道，“玲珑，不要听你家娘娘的，快快接下。”
    玲珑为难地看看宋嫣然，又瞅瞅姜沅。
    姜沅知道宋嫣然的性子，如若不收下她是不会罢休的，只得道：“姐姐如此盛情，妹妹再推辞，倒显得矫情了。”便吩咐玲珑接过灵芝。
    稍后，姜沅向宋嫣然提及带了蕙莹入宫之事。宋嫣然爽快道：“这等小事，明日我遣人去宫闱局说一声便可。”
    抵不住宋嫣然的挽留，姜沅留在菡萏宫用过晚膳方才告辞。之后又去了潇碧宫向周晓婉道谢，回到芙蕖宫已是不早。
    灯下，蕙莹帮着姜沅整理邱氏的遗物，姜沅拿起一只青瓷质地的精致小瓶。蕙莹道：“这是齐王亲自送来的药丸。”
    姜沅摩挲着瓶身，它并未能救得母亲。她相信大哥的医术，奈何医术能医病，却医不了心。她随手拔开瓶塞，一股药香扑鼻而来，里面尚余几颗药丸，便倒了一颗在手上。
    蕙莹担心姜沅睹物伤怀：“娘娘，把药瓶给奴婢收好吧。”蕙莹有了张姑姑的提点，已知改口唤姜沅“娘娘”。
    “等等！”姜沅脸色突变，“蕙莹，这药丸的香味我好似在哪里闻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