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谋》23.023

    母亲是悬梁自尽的?宫里接到相府报丧不是说病逝吗?
    姜沅眼神里完全没了神采,怔怔问道:“母亲怎会自尽?”
    兰桂只是流泪摇头。
    “母亲可曾有话留下?”
    兰桂擦了一把眼泪,这才想起邱氏留了封信给姜沅。
    兰桂递过信件,信封上写着“吾儿亲启”。她揭开信封,里面确是母亲的字迹。姜沅颤抖着紧紧抓住信纸,逐字逐句,生怕看漏了一个字,看到最后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后悔、剧痛齐齐涌入姜沅的五脏六腑,勉力支撑才没倒下。母亲!母亲!母亲怎舍得离她而去?
    兰桂等人皆也泪流不止,张姑姑劝道:“娘娘节哀。夫人泉下有知,定不希望娘娘如此伤心。”
    在众人的劝慰下,姜沅慢慢平息了心绪,玲珑等人伺候着她盥洗净面。
    尽管邱氏留了绝笔信,但姜沅直到此时,仍难以相信母亲会舍得自尽,独独留她一人于这世上。
    “母亲离世前的那段时日,父亲待她如何?”
    “自从娘娘进宫后,老爷待夫人好了很多,还吩咐厨上每日给夫人熬了燕窝粥,说是让夫人补补身子。”
    父亲无端端会如此关心母亲?姜沅难以相信,事有反常必有妖。
    “娘娘,还是先去外间吧。陛下还在外边坐着呢。”
    姜沅久久沉坐不语,兰桂小声提醒道。姜沅只得暂且压下心中怀疑,总不能一直把朱珉晾在外边。
    朱珉坐在外间厅堂慢慢喝茶,脸上并未因久候而有不耐之色。姜沅自里间出来,他也不过抬眼扫过而已。
    姜沅跪在朱珉面前请求:“陛下,臣妾有个不情之请。恳请陛下准许臣妾暂留府中,替母亲守灵三日。”她拿不定朱珉是否会应她所请,但委实不愿母亲如此孤独。
    朱珉未看姜沅,只悠悠喝了口茶:“朕若是说‘不同意’,难道贵妃会随朕一同回宫?”
    姜沅刚想说话,他已站了起来:“瑾成,摆驾回宫。”
    “陛下,臣妾……”
    朱珉未给姜沅说话的机会:“玲珑,你等几人在此好生照顾贵妃。” 说罢往门口而去。
    送走朱珉,姜沅决定独自去探望“因伤心过度而卧病在床”的父亲大人。她与父亲之间尚有需了结之事。母亲已过世,桂姨是母亲的随嫁丫头,蕙莹是她带进府的,皆没有卖身契在姜府。姜府再无值得她留念之处,再无值得她牵挂之人,她也不想再与此地有任何瓜葛。
    门外候着的下人见着姜沅来了,转身急急忙忙进去通报。
    “来了便来了,慌什么慌!”
    姜沅在门外听得父亲训斥下人的声音,中气十足。她进去后,瞧见他正悠然坐在太师椅上,哪有半点病色。
    “女儿听得父亲伤心过度卧病在床,特来探望。”
    姜勋被她撞破谎言,却无半点难堪之色,只慢慢道:“你母亲突然离世,我心里也不好受。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他的不好受未免掩饰得太好,姜沅在他脸上竟找不出一丝半点。
    姜沅出言讥道:“原不知父亲如此关心母亲,倒是女儿误会了。若不是方才听父亲亲口道出,女儿差点以为父亲的血原是冷的。”
    但听“啪”地一声,前一刻还握在姜勋手中的茶杯,这会儿已被他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要以为做了贵妃,便可以在本相面前放肆!”
    姜沅毫不示弱:“哦?父亲原也知道‘放肆’为何意!本宫还以为这二字父亲从未曾听过!”她拿出姜勋给的金钗摆在桌上,“这支钗本宫是用不上了,父亲还是留着给姐姐吧。”
    姜勋语气笃定:“这支金钗娘娘恐怕还是收回去的好。”
    姜沅未作理会,抬腿往外走。
    “下官听闻娘娘与齐王倒是素有往来。”
    姜沅停下来,回转身。
    姜勋脸上大有得逞之意。
    那日他听了下人传话:“老爷,齐王刚刚到了,这会儿正坐在前厅候着。他道是受贵妃娘娘所托,过来替夫人看病。”
    汪城是姜府外院的大总管,闻言脸色一变:“老爷,传言这齐王精于医术……”
    姜勋冷笑一声:“再精还能精过他外祖父不成。”
    朱玹为神医关门弟子之事,并无几人知晓,就连太后与隆康帝也不知情。宫里传言他医术高明,皆以为他是自外祖家习得而已。朱玹的外祖父正是前太医令齐荣恺。
    姜勋心里不以为然,但朱玹既然来了,他总得出门招呼才是,陪着朱玹一路去了松玥居。虽然朱玹与邱氏装作是初次见面,但姜勋这等精明奸猾之人,邱氏拙劣的掩饰又怎能瞒过他的眼睛。
    因心有疑虑,之后姜勋安排汪城去查了查,结果令他相当惊喜。他这个二女儿,还真是不一般,将来许是能帮他的大忙。
    朱玹愿意为她所驱使。隆康帝朱珉此前曾冷落于她,但他既然能封姜沅为贵妃,岂会对她毫无喜爱之意。单论容颜,姜沅之貌足以闭月羞花,他就不信,朱珉能毫不动心。
    “陛下居然亲自陪你前来,还真出乎我的意料,看来宫人们所传贵妃不受宠之事并非实情。贵妃如今得了陛下的宠爱,定是不想因与王爷有私而被打入冷宫吧?”
    姜勋似笑非笑,面目尤显可憎。
    明白了姜勋之前因何有恃无恐,姜沅心里转了千百个念头,随后作了决定。
    “女儿年纪小不懂事,方才是与父亲闹着玩呢?”她不动声色地收回金钗,“我知道自己姓姜,是姜家人,只有姜家屹立不倒,我方能在宫中安枕无忧,又岂会向着外人?”
    “‘识实务者为俊杰’,贵妃自是聪明人,知道便好。”
    母亲留给她的信里,嘱咐她“勿缘昔事而憎汝父”,只要父亲对母亲尚有一丝怜惜,对母亲的离去有一点点伤心,她便会听从母亲所说,不去恨他。可她终是失望了。
    姜沅跪在邱氏灵前:“母亲,女儿尝试过,但真的做不到。对不起,阿沅不能答应你。我做不到不恨他!”
    张姑姑、蕙莹在灵堂陪着姜沅。虽已点了四盏油灯,灵堂依然昏暗阴沉。兰桂、玲珑和蕙柔原本都不肯去歇息,被她硬给撵走了。
    “娘娘,都跪了好几个时辰,先在一边坐会吧。”
    虽然下面垫了厚厚的蒲团,但此刻姜沅的膝盖早已没了知觉。她点点头,毕竟还只是第一晚。
    张姑姑与蕙莹扶着腿脚全然麻木的姜沅坐下来。姜沅接过张姑姑递来的手炉,呆呆坐着,就连何时睡去也不自知,再醒来天已微亮。
    张姑姑见她醒了,低声询问:“娘娘,奴婢帮你拿些吃的过来可好?”
    她摇摇头:“怎么不叫醒我?”
    “奴婢见娘娘太过辛苦,不忍心叫醒娘娘。”
    姜沅心中不安,过来陪伴母亲,自己却睡去了。忽而瞄见身上盖的明黄色锦被,此乃宫中之物,民间是禁用的。
    “这床被子?”
    她记得出宫时混乱匆忙,并未携带其他物件,也未曾遣人回宫拿,怎会无端端有宫中的锦被?
    “这——其实是奴婢担心娘娘习惯了宫里之物,央求成公公派人送了些被褥、衣物过来。”
    原来如此,张姑姑果然细心周到。
    姜沅不想张姑姑、蕙莹太过劳累,其后几晚令众人轮流上、下半夜陪她。
    尹氏主持打理邱氏身后事,在姜勋一直未曾露面的情形下,各项事宜却也操持得井井有条。
    这七日里,姜勋一直“卧病在床”,姜淇多数时间与姜钰一起,跪在姜钰身后,她虽不情愿,却也害怕被人指摘唾弃,毕竟邱氏名义上是姜府主母,她还曾记于邱氏名下。
    第二日,朱玹上门祭拜,面色沉重地向姜沅道歉。
    “这原也怪不得你。”姜沅垂泪,小声回答。
    七日后,邱氏下葬,入土为安。
    连续几晚守灵,姜沅极度疲惫,如同大病一场。不用铜镜也知,此刻的她定是身形消瘦、面容憔悴。
    玲珑帮着兰桂与蕙莹在收拾,姜沅准备带蕙莹回宫,兰桂坚持要回云州老宅,她也做了安排。
    这几日,姜沅一直无什胃口,每日只是略喝些粥,停下来后顿觉身体异常疲劳。她正靠在躺椅上小憩,张姑姑进来禀道:“娘娘,尹夫人在外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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