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谋》21.021

    翌日，姜沅依然照常去菡萏宫给皇后请安，两人神色俱如以往。
    钟敏至菡萏宫时，说及桃林遇蛇之事，宋嫣然遣了羽林军前往探查。蛇自然是未曾搜到，不过由于此次大肆渲染，桃林有蛇的传闻散布开来，此后去桃林的人便也更少了。
    入夜后，皇后带了身边的贴身侍女云霏突至芙蕖宫。
    姜沅早知她会过来，但未想到她可以捱如此久才过来。
    “今日厨房送来的点心尚可，不如叫玲珑她们带云霏去偏殿用些点心，姐姐觉得可好？”皇后几次欲言又止，姜沅如此问道。
    宋嫣然点点头。
    众人退下后，姜沅递了盛着桂花糕的小碟给皇后：“姐姐也尝尝。”
    宋嫣然接过后，小口地吃着，慢慢眼中泛起雾气。
    “臣妾昨日在桃林撞到蛇，并未遇见其他意外，姐姐可是有何担心？”姜沅以为宋嫣然担心她道出她私下祭奠之事。
    “我、我……本宫……”宋嫣然一开口泪如雨下。
    这副光景让姜沅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她只能安慰道：“姐姐放心，昨日之事只有妹妹与身边心腹之人见到，妹妹从来非多嘴之人，身边人也会守口如瓶。”
    在姜沅的宽慰声中，宋嫣然慢慢平复了情绪，用手中锦帕擦去眼泪，哽咽道：“多谢妹妹，姐姐失态了。今日过来并非担心妹妹会外去说道。只是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太久，委实辛苦。”
    “姐姐放宽心才是。”姜沅不明就理，只好如此道。
    宋嫣然微微叹了口气，接着道：“人人都以为我贵为皇后，太后又是我的亲姑姑，自然是万般享受这种日子。可是，我宁愿自己不是皇后，没有生于宋家……”
    太后曾在宋嫣然面前，提起过对姜沅的打算。其实，不管姜沅是否为太后所用，宋嫣然都很愿意亲近她。姜沅对于无宠的淡然，以及那日主动替她隐瞒，都令宋嫣然认为，姜沅此人值得一交。宋嫣然告知了姜沅，关于她的一段往事。
    入宫前，宋嫣然早已有了心上人，但宋家需有人承继后位，她是最合适的人选。太后令兄长宋则轶送她入宫。宋家自然也不希望后冠旁落，于是棒打鸳鸯。宋嫣然入宫后不久，边疆爆发了战乱，她的心上人请缨上了战场，每每冲锋在前，拼命杀敌，结果战死沙场。昨日正好是他的忌辰。
    宋嫣然娓娓道来，许是真的压抑太久了，她此刻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仅仅是一个不得所爱的普通女子。
    “我不喜宫里的生活，却肩负着家族的责任；不爱陛下，却需在他面前扮演贤后。平日只得用笑容示人，种种伤心无人知，也不能对人提及。姑姑以为我已淡忘了，可往事刻骨铭心，岂能轻易忘掉？今日在妹妹这，方能痛痛快快地说一说，哭一哭。”
    姜沅感激宋嫣然对她的信任，确如太后所说，她性子单纯，是宫里难得的单纯女子。姜沅索性将她也是被逼进宫之事告知了宋嫣然。
    两人倒因此有了同病相怜之谊。此事之后，作为右相二女儿的姜贵妃与左相宋家所出的宋皇后成了暗中知己。
    ******
    “娘娘快看，是谁来了？”
    姜沅闻言抬眼，见张姑姑满脸是笑地进来，跟在后面的竟是蕙莹。姜沅兴奋地从椅上起身，蕙莹疾步过来，扑在她怀里便哭开了：“小姐，奴婢好想你。你不是说了会回去看奴婢的吗？”
    听见蕙莹熟悉的哭声，姜沅忙好生安慰。
    张姑姑在旁小声提醒道：“蕙莹，你还未给娘娘行礼。”
    姜沅用帕子替蕙莹擦去眼泪：“不用了，左右也无外人在。看我们蕙莹都哭成大花脸了。”
    蕙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姜沅：“小姐越来越美了。”又抽噎着问，“陛下对小姐好吗？”
    姜沅轻摁她的鼻头，笑道：“我倒是没变漂亮，不过你这丫头的嘴确是越来越甜了。可仔细瞧瞧，你家小姐住了这般华美的宫室，你道陛下对我好是不好？”
    蕙莹四处打量，破涕为笑：“这倒是，我们家小姐聪明美丽，陛下定是喜欢得不得了，又怎会对小姐不好呢。”
    听了蕙莹的话，姜沅只笑笑，待她坐下后方问：“母亲与桂姨都还好吗？”
    “桂姨还好，但是夫人——夫人的身体近来愈发不好了。”蕙莹的声音渐小，又想起事情来，忙从袖中掏出一小布袋，从中拿出一佛珠手串递给姜沅，“小姐，这是夫人让奴婢送进宫来的。”
    姜沅随后从蕙莹口中得知，佛珠手串是上元节那日母亲特地去清凉寺求来的。
    每年的上元节，国师文益禅师都会为有缘人法赐护身之物。那日，邱氏早早去了清凉寺，恳求文益禅师的法赐。起初文益禅师并未答应，邱氏坚持跪在殿中，任兰桂与蕙莹劝她回府也全然不理，一直跪至第二日拂晓，本来就羸弱的身体不堪辛劳，以致晕倒在寺中。文益禅师为她的诚心所感动，才额外赐了佛珠手串。
    邱氏求得手串后，想早日送进宫给姜沅，又不愿转托他人，于是让蕙莹与兰桂轮着至宫门外打探，刚巧今日蕙莹撞见张姑姑出宫。
    姜沅摩挲着手中的手串，眼前闪现母亲颤巍巍跪在清凉寺的背影。她身体一直不好，却还为了她在寺中跪了整整一夜。姜沅泪眼潸潸，只恨自己不能陪在母亲身边。
    玲珑在旁递上热手巾，安慰道：“娘娘放心，老夫人定会吉人天相。老夫人如此关心娘娘，只有娘娘好好的，她才能安心养病。”
    姜沅接过手巾擦去眼泪，明白玲珑说的极是。
    她虽不得宠，到底是贵妃的身份，她在这个位上一日，想来母亲在姜府也会安稳一日。但是母亲的病……
    “汀兰，你与玲珑去挑选些好用的物件，等会给蕙莹带回去。其他人先退下吧。”姜沅吩咐道。
    众人知姜沅与蕙莹久未见面，自有话说，皆恭敬道了声“是”便鱼贯而出。
    姜沅这才对蕙莹道：“你等会出宫后，先去平济坊的齐王府找齐王爷，就说我听闻王爷妙手仁心，医术高明，特请他为我母亲诊治。”
    她应早想到让朱玹替母亲看病的。
    蕙莹问道：“小姐，找齐王为老夫人诊治？王爷能治病吗？”
    蕙莹自是认识朱玹的，但她认识的朱玹乃是云州的齐公子，并不知他原是位身份尊贵的王爷。
    姜沅微微叹口气：“我也是进宫才知，大哥原是宫里的王爷。”
    蕙莹目瞪口呆：“齐、齐公子是王爷？”
    姜沅点点头，证实蕙莹并未听错。
    蕙莹喜上眉梢：“好的，小姐。我出宫后马上去找齐公……齐王爷，请他给老夫人医病，你尽管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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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蕙莹进宫已有好些时日，姜沅迟迟未接到宫外未有消息，朱玹医术过人，母亲应很快康复才是。
    用过午膳，姜沅遣走众人，备着在榻上小憩。刚躺下，便听外边传来问安之声：“皇后娘娘圣安。”
    两人有了默契后，宋嫣然不时会过芙蕖宫坐坐，遇见为难之事也会过来说与她听，征求她的看法，但几乎都是挑了入夜以后的时辰。今日怎会这个时候过来了？
    姜沅虽觉奇怪，但也马上起身迎接。
    “免礼！免礼！贵妃呢？”宋嫣然的声音不同以往，十分焦急。
    汀兰恭敬回答：“回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正在里间休息，请娘娘稍等，容奴婢进去唤醒贵妃娘娘。”
    “不用了，不用了，本宫自己进去找她。”
    姜沅很少见她如此着急，在她印象中，宋嫣然并非急性之人。不待她进来里间，姜沅已稍作整理走了出去，笑盈盈道：“姐姐如此大嗓门，就算再大的瞌睡也被你赶走了。急着找我，可是有何当紧之事？”
    宋嫣然欲言又止，却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