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谋》8.008

    在床上养了几日病，姜沅真正躺累了。傍晚时分，拉了蕙莹陪着，在沁竹苑的林子里闲逛。
    多雨的季节，即便是放晴的午后，依然可见雨水在地面淌过的痕迹。微风拂过，带来一阵清新的泥土味儿，还有满苑竹林的清香，间或会有水滴从树叶滑下，打在沧桑的石板路上。路边几颗正在生长的春笋，努力想要冲破泥土的限制，虽是才露尖尖角，但已让人感受到那种执着向上的力量。
    姜沅带着蕙莹，在被竹荫遮盖的小道间流连。竹林郁郁，阳光透过叶隙渗下来，洒在她们身上，也洒在身前身后的路上。
    正当二人开心地数着竹笋时，忽然听得身后一声咳嗽，竟是姜勋独自一人来了沁竹苑。
    蕙莹一惊，赶忙行礼。
    “父亲怎的过来了？”
    姜勋对蕙莹说：“你先退下，我有话与二小姐说。”
    蕙莹看向姜沅，她点点头，蕙莹这才离开了。
    待蕙莹走得远了，姜勋看了姜沅一眼，问：“身体恢复得如何？”
    姜沅猜不透他的来意，谨慎地回答：“多谢父亲关心，比之前好多了。不知父亲特意过来，所为何事？”
    “既然知道我是特意过来找你的，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之前你身体未好，怕误了你养病，一直没把话说清楚。”姜勋盯着姜沅，眼神锐利，“在这里，我郑重告诫于你，我不希望你再做出任何危及姜家的行为。圣旨已经下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宫——你是入定了！”
    姜勋的话，让姜沅再次肯定了她之前的猜测，父亲确实是不想姜淇入宫的，太后却看中了姜淇。难道正因如此，父亲才设计她与朱珉？
    姜沅不甘地问：“女儿想知道，那晚我为何会与陛下共处一室？此事想来父亲是清楚的！”
    姜勋脸色一黯，不虞地看着姜沅：“病了一场，胆子倒越来越大。陛下看上你，那是你的命好。”
    天色越发晚了，两人的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远处已有小丫头在忙着点廊灯。
    “女儿不明白，太后本是属意姐姐进宫的？”
    “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听我说的照做即可。如果姜家注定要有人入宫，只能是你姜沅。让我的淇儿入宫，他们还不配！”姜勋的声音冷的瘆人。
    察觉自己失言，姜勋咳嗽一声，转移了话题：“让你入宫，你应该庆幸，毕竟贵妃之位不是人人可得的。你能有此等机会，只因你是姜家二小姐！记住，你的身体里流着姜家的血，你的荣华富贵是姜家赐予的，你的母亲在此等着你为姜家光耀门楣。再过几日，会有宫里的教引姑姑过府，专程教授宫中的礼仪规矩，届时说话多有不便。这支金钗你且带入宫去。”
    姜勋递过来一支镶红宝石的弯月型金钗，姜沅疑惑地从他手中接过来，不明所以。她决不相信，父亲给她这支金钗，仅仅是为了送她一件首饰。
    “不到非常时期，这钗也不会派上用场。但倘若有人拿了另一支钗去见你，且两支刚好可以拼成圆月图样，便是我派人来探望你，到时还望贵妃娘娘多多照应。”
    她果然没想错，父亲这是让她在宫里替他当细作，难怪舍不得让他的掌上明珠进宫。
    姜沅接下了金钗，没有提出异议。她收下是一回事，至于日后如何行事，则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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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勋所说的教引姑姑很快来府，是位姓张的姑姑。在姜沅进宫前的这段时日，她会一直留在姜府，教导姜沅宫廷典制与礼仪。
    张姑姑年岁三十五六左右，脸上依稀有了岁月的痕迹，观之可亲，看起来并不难相处。
    她起初态度恭敬，授课严格，每日里只说宫里面规定要学的功课。几日下来，见姜沅并无她想象中的大小姐脾气，态度柔和许多，脸上笑容也多了，时不时还会与姜沅聊聊家常。
    张姑姑是先帝时入的宫，到了可以出宫的年龄，家中变故、父母双亡，因此没有出宫，选择在尚仪局做了女官。之于宫中其他，张姑姑口风很紧，姜沅每每旁敲侧击，她都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离入宫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却对宫中之事知之甚少，若是能有张姑姑这样的“宫中老人”在旁指点，入宫后的日子定会好过许多。
    姜沅仅仅是有如此想法，自是不会贸贸然提出来。她与张姑姑相处时日尚短，一则不清楚她的想法，二则她们也没熟到可以推心置腹的地步。
    这日，张姑姑一早回了宫，要午时许才回。
    姜沅索性让蕙莹拎上厨房送来的早膳食盒，过去松玥居陪母亲一起吃。
    可以留在母亲身边陪伴她的时间越来越少，趁着张姑姑回宫，好不容易得闲，姜沅本打算吃过早餐后多陪陪母亲。
    邱氏却道，她要静心抄佛经，把姜沅赶了出来。
    兰桂送她们出来，路上压低声音道：“昨个下午，夫人派我去找老爷传话，说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要与老爷商议。老爷今日休沐，应下了晌午前会过来。”
    “桂姨，我先不回沁竹苑了。若是母亲问起，你就回话说我已经回去了。”
    姜沅当机立断，带了蕙莹去到隔壁屋子躲好。
    不到半个时辰，姜勋过来了。兰桂上茶后，听邱氏的话退了下去，其余人等早得了话，均离得远远的。屋子里只剩下邱氏与姜勋。
    “兰桂说你有事找我？”
    “嗯，想与老爷说说沅儿的事情。”邱氏喝了口热茶，鼓足勇气，“我是个没本事的，这么多年来，终是想通了，有些事确实强求不来，老爷如此，我亦如此。等沅儿进宫后，我、我自会带了兰桂回云州去，不在这里碍老爷的眼。只盼着老爷能待沅儿好一点。”
    姜沅听到茶杯拍在桌上的声音，接着传来父亲盛怒的声音：“你让我待姜沅好一点？你有何资格要求我？再说了，她马上要入宫做贵妃，难道我待她还不够好？”
    姜勋刚刚说完，邱氏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嗽停下后，她用手绢擦了擦眼角，再缓缓道：“我让兰桂把你请过来，又特意把她支开，是想心平气和与你好好谈谈，希望我们上一辈的事情不要影响到孩子们。”邱氏大大地喘了几口气，接着道，“我已亏欠沅儿良多。我的身体一向不好，可能也没几年好活了，就算我求你，让沅儿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
    姜勋很不屑：“你求我，你凭什么求我？”
    邱氏迟疑一会，终是说出了口：“老爷，信州的尹大人委实待清怡妹妹极好。为了清怡妹妹，不惜在老爷面前下跪磕头。尹大人有段时间没来京城了，信州虽然离京城远，刺史大人也得顾着青怡妹妹的思亲之情才是！”
    “啪嚓”，隔壁传来茶杯摔碎的声音，姜沅身边的蕙莹一惊，紧紧捂住嘴巴。
    姜勋的声音有如数九寒天里的冰锥子，寒彻入骨，刺得人直打哆嗦：“你——！你的女儿马上会入宫成为贵妃，再怎么说，这也是我们姜家的荣耀，我又岂会做出对她不利之事？但是邱茹，你给我仔细记着，你方才所道之语，本相不希望被其他任何人听到！否则，宫中人多事杂，姜沅会不会出意外，我可不敢保证！”
    姜勋摔门而出：“贱人，竟然敢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