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谋》7.007

    姜沅所居的沁竹苑,位于姜府西边。院中伺候之人,除开蕙莹,都由尹氏所安排。
    尹氏原本是要按照姜淇的份例,给姜沅配齐屋子里伺候的一、二等丫鬟、院子里打扫的小丫鬟及粗使婆子,被姜沅拒绝了。她在云州时便不讲究这些。但仍留下了一名叫玲珑的丫鬟,以及小丫鬟、粗使婆子各两名。毕竟院子里的活计得有人做,传话跑腿之事也不能全指着蕙莹一人。
    玲珑原来是尹氏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得罪了姜淇,被发配出来。
    姜沅再醒来已到掌灯时分,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她叫了几声“蕙莹”无人答应,缓缓坐起来,靠在床头,提高了声音。
    但见玲珑匆匆掀帘进来,眉色之间满是惊喜:“小姐,你醒啦!”又紧走几步至床前,为她掖好被子,笑语晏晏,殷勤万分:“赶紧躺好,今日才落了水,大夫说了,要好生将养着。”
    姜沅任由她扶着慢慢躺下,之后才问道:“蕙莹呢?”
    “小姐尽管放心,大夫瞧过了,蕙莹并无大碍。只是下水救小姐时,撞在石头上,受了点轻伤,这会儿正休养着。”
    玲珑迟疑片刻,终道:“得知小姐落水的消息,夫人晕过去了。”
    姜沅一听邱氏晕了,哪还躺的住,当下挣扎着要起身过去探望。
    玲珑赶忙上前扶她坐起,安慰道:“小姐别着急,大夫去松玥居瞧过,夫人并不当紧。小姐一天未曾进食,就这么过去,奴婢会被责备暂且不提,夫人又得心疼坏了。灶上炖着清粥,药也熬好了正温着。不如奴婢先去端了粥来,小姐吃些粥,再喝了药,然后再去给夫人请安,如此可好?”
    以前的玲珑,做事从不打马虎眼,但总是不咸不淡地唤她“二小姐”,态度恭敬却不亲近,如今却如此亲热地叫着“小姐”,倒不负了她的好名字。
    不过,玲珑的话确实在理。姜沅点点头,吃了些粥,又用了药,才由玲珑扶着她去往松玥居。
    到了松玥居,见着躺在床上的邱氏,眼睑浮肿,整个人憔悴不堪。姜沅知道,母亲真正被她吓到了。
    姜沅难过又自责。她还是太过自以为是,知道父亲别有用心又能怎样,她的那些小防备、小伎俩,在父亲的绝对实力面前不堪一击。她弄一出跳湖自尽的苦肉计又怎样,在父亲眼里,她仍是远比不得姜淇。只有她自己吃苦,令得母亲担忧心疼。
    姜沅走至床边,伏在邱氏怀里,软软道:“母亲,是沅儿不好,让母亲担心了。”
    早上邱氏去到湖边时,刚好远远瞧见姜沅跳进湖里,只感觉到胸口一阵剧痛,随即天旋地转,好似天塌了一般,根本没有瞧见跟在后面不远处的蕙莹。
    “是我这做母亲的没本事,没保护好你。母亲不该带你回京的,应该早点在云州给你定下婚事才对。”
    邱氏醒来后,得知姜沅跳湖时,蕙莹在后边跟着,便知女儿并非要寻短见。可湖水生冷,沅儿又怕水,若非被逼到那个份上,她又怎会有如此激烈之举。
    事情的大致经过,邱氏已自蕙莹口中得知,但仍对姜勋抱有幻想。她很后悔,没能早点与姜勋商量姜沅的婚事。如果她早点告知他,沅儿的婚事已跟齐家有了口头约定,或许就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姜沅忍下眼泪,抬头望着邱氏,笑盈盈道:“母亲总闷在宅子里,也没替我相看过,总不能在云州大街上随便绑个郎君,让人家给我做夫婿吧。再说入宫做贵妃也挺好的,到时定要让那些欺负过我们的人挨个给我磕头。只是不能像以前说的,一直陪着母亲。我原本还与大哥约好了,要向他学医,将来也在云州开间医馆。可惜了!不过也没有关系,凭你女儿的容貌与本事,进宫后肯定得宠,到时让陛下召大哥做太医令,想开几间医馆就开几间。”
    邱氏搂紧了姜沅。她知道,女儿的话是在宽她的心。想到齐玹的承诺,此时她倒有些庆幸,女儿此前情窦未开。
    这么好的女儿,怎么偏偏托生在她这个不争气的母亲的肚子里。
    邱氏又开始流泪,兰桂劝慰道:“夫人已经流了一天的眼泪,多少要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你要再病倒了,小姐如何心安。”
    “桂姨说的是。母亲好好的,将来我才能安心进宫。”
    “嗯,母亲不哭了。”邱氏下定了决心,不能再拖累女儿。
    姜沅待邱氏慢慢睡熟了,才回了沁竹苑。
    回到后,躺下没多久,父亲过来了。
    他告知姜沅道:“你姐姐已知错,我罚她闭门思过,禁足半月。做妹妹的也要大度些,不要太过斤斤计较。”
    姜沅将愤怒压在心底,目送姜勋离开。
    她弄这一出跳湖自尽的苦肉计,没指望可以借此逃脱进宫的命运。本想以此逼迫姜淇当面向她低头道歉,未料父亲连这也舍不得。不过,她跳湖的消息应该也传进宫了吧。受的苦总得有点用,朱珉这下应该相信,算计他之人并非是她。
    蕙莹是皮外伤,第二日便行动自如。倒是姜沅染了风寒,仍病怏怏地靠在床头。蕙莹站在床边,看着玲珑伺候姜沅喝粥,眼泪掉个不停。任姜沅好说歹说,直到威胁再哭就不喝药了,蕙莹才慢慢止住眼泪。
    待姜沅吃了粥又喝完药,蕙莹见玲珑还候在旁边,挤眉弄眼给她使眼色。
    姜沅皱皱眉头,对玲珑道:“这药真苦,还得喝多久?真是坚持不下去了。蕙莹接着掉眼泪才好,刚好有了不喝的借口呢。”
    蕙莹在一旁洋洋得意:“小姐想拿奴婢做挡箭牌,奴婢才不上当。”
    玲珑接过话去:“大夫说了,小姐身子弱,得慢慢调理。这药需连着喝,可不能断,还得喝上两天。奴婢等会过去厨房,让她们备些枣泥糕、玫瑰酥每餐送了来,小姐喝完药可以用些点心去去药味。”
    姜沅点点头,称赞玲珑:“以前还以为是个闷声葫芦,没想到得了个这么玲珑的玲珑丫头,蕙莹可要多学着点。”
    玲珑脸红,仍道:“奴婢虚长蕙莹妹妹两岁,原就该为小姐想得周到。奴婢以前多不谙事,况且蕙莹跟小姐的情分哪是奴婢可比的。”说着眼睛也红了。
    “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在我跟前掉眼泪,瞧着外面天气挺好的,没下雨呀,屋子里倒是要涨水了。”
    姜沅故意抬头望向窗外,打趣得蕙莹与玲珑两人都乐了起来。
    姜沅又道:“刚说到枣泥糕、玫瑰酥,把我的馋虫勾了出来,玲珑去厨房看看,有些什么点心,满嘴的苦味教人难受。”
    玲珑应下,自去了。
    蕙莹这才轻声跟姜沅抱怨:“小姐那天可把奴婢吓坏了。要是小姐不在,奴婢也不要活了!”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姜沅拉了她坐在床边,用手帕轻轻给她擦去眼泪:“你家小姐怕死得很,要不是有我们蕙莹在,我哪敢往湖里跳。”
    “小姐以后再不许那样!夫人这次都吓晕了。”
    姜沅点点头。
    想到她们母女在姜府的处境,她攥紧了拳头,退避三舍并不能息事宁人。父亲非要把她送上高枝,她上去就是了。还能比之前更糟糕吗?难道她堂堂贵妃,还护不住母亲。
    蕙莹叹了口气,道:“要是齐公子在就好了。小姐,要不奴婢去这边的医馆问问,齐公子回京了没有?”
    “汀州路途遥远,大哥的事情不知多久方能办好。就算回到了云州,他也不一定来京城。再说了,即便大哥在,又能怎样?”
    圣旨已下,别无他法。
    姜沅回京前,齐玹刚巧去了汀州,她给齐玹留了书信。在云州时,齐玹与姜沅一直以兄弟相处,想到要以着女装出现在齐玹面前,姜沅顿觉有些别扭。
    窗外新移过来的几树海棠开得正好。
    姜沅脚下只有一条道,再不情愿,她也只能往前迈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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