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谋》6.006

    姜淇得到消息，父亲与成公公一早候在华林苑，当时她只以为是隆康帝在府中留宿一晚。她特意精致妆扮了方才过来，谁知刚到，便听到姜沅被朱珉口谕封为贵妃，后来更听见朱珉提及，这也是太后的意愿。她能忍到此时才出声，已大为不易。
    太后看中的女子分明是她！如今朱珉却是封了姜沅为贵妃，且在他口中，“太后甚喜”之人已是姜沅而非是她。
    “淇儿，不得放肆。”
    姜勋喝住姜淇，压低声音交代几句，匆忙赶着送驾去了。
    姜淇的出现对于朱珉来说，只是他离开时的一个小插曲，朱珉丝毫未曾放在心上。可是，她的出现对于姜沅来说，则意味着大麻烦。
    屋内并无铜镜，姜沅系好裙衫、稍稍挽了头发，回头看到床褥之上静静躺了一方玉佩，拾起握于掌心，玉身玲珑剔透，成色极好。
    她刚将玉佩拢入袖中，便听见外面姜淇叫嚣的声音。
    “姜沅，你给我滚出来！”
    姜淇此前在姜沅面前克制自己的脾气，皆是源于想要进宫后多一份助力，如今姜沅反倒成了进宫之人，她之前的各种隐忍好似一场笑话。
    姜沅知道姜淇会对她发难，却未料到姜淇竟会如此心急，连朱珉离府这一时片刻也等不得。
    姜沅缓步而出。
    外边只剩两人，姜淇以及她的大丫鬟梅香。
    姜淇盛怒之下依然美得张扬，只是眼神蕴火，就连那朵点在眼角的胭脂梅也在张牙舞爪，亦如她的言辞。
    姜沅没有搭理她，自顾往前走。
    “姜沅，你给我站住！”
    姜沅停下脚步，转过身，淡淡道：“姐姐有何指教？”
    “你、你对得起我吗？”姜淇怒气冲冲地过来，喝问于她。
    “姐姐何出此言？”姜沅怒极反笑，慢慢望向姜淇，“五岁那年冬，我受骗被人关进柴房，半夜才被蕙莹找到；六岁时，被人用石子打破头；刚到云州那年，我掉进湖里，差点连命都没了。那些时候，我可未曾质问过姐姐，是否对得起我？”
    姜沅与姜淇之间的这些往事，大抵是并不怎么愉快的。一个是被父亲捧在掌心的女儿，另一个则是完全被父亲忽略的女儿，谁占上风，不言而喻。
    想及前事，姜沅的眼神慢慢冷了下去。
    姜淇并未因姜沅的质问而颜惭形愧，只冲着姜沅嚷嚷：“这些都是前尘往事，值得斤斤计较吗？你不要忘了，当年还是我去叫人，才把你从湖里救上来，否则你早没命了。我真后悔，当年没让你淹死在湖里！”
    被姜淇之语惹恼，姜沅话间毫不留情，讽道：“姐姐如今后悔也迟了，陛下圣旨已下，这贵妃我是当定了！”
    “你、你勾引陛下不说，还在此大言不惭，你这不要脸的东西！”
    姜淇不但口出恶语，还顺势举起巴掌，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姜沅抓住了姜淇高扬的胳膊。
    她能理解姜淇求而不得的心情，却无兴致去承受她的愤怒，紧紧攥着她的胳膊，道：“道歉！
    姜淇试图挣脱：“你放开我！”
    “你们在干什么？”平白响起一道发怒的声音。
    姜勋送驾归来。
    蕙莹跟在姜勋身后，看到剑拔弩张的两人，脸上的惊喜很快转为担心。
    见姜勋返回，姜沅松开手，得获自由的姜淇狠狠一甩衣袖，奔去姜勋身边，拽着他的衣袖，紧咬嘴唇，稠密而纤长的睫毛轻轻抖动，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好似方才受了莫大的委屈。
    姜沅简直要怀疑，方才看到她高举巴掌、盛气凌人，是否是她眼花的缘故。
    “爹爹，姜沅欺负我，你要为我做主！”
    姜勋为她拭去眼泪，小声安抚她。尔后望向姜沅，慈爱不再，喝问：“姜沅，你对待姐姐就是如此态度吗？”
    姜沅先向姜勋行礼，接着才道：“姐姐方才说我不要脸，勾引了陛下。虽然陛下亲口封我为贵妃，但在姜府一日，自当尽姜府儿女的本分，为父亲分忧。个人声誉倒也罢了，只是担心姐姐的话传扬开来，会被人诟病姜府不敬皇室。正与姐姐商量，让她道歉呢。日后有人问起，也好说道姐姐只是无心之失。父亲以为如何？”
    姜勋审视眼前他并不喜欢的二女儿。
    顷刻后，姜勋才轻描淡写道：“你姐姐也有不是。淇儿，阿沅如今已是陛下亲封的贵妃，以后记得不可放肆。蕙莹，过来扶二小姐回屋歇着。”
    姜淇却并没有理会姜勋给她找的台阶。她只觉得姜沅天生与她犯冲，她从云州回京后，不但使手段抢去了她的贵妃之位，如今就连爹爹也向着她。
    “贵妃的位子本就是我的，你倒还有脸让我给你道歉！”
    姜淇擦了一把眼泪，满脸的不服气。
    微微叹了口气，姜沅冷冷笑道：“贵妃的位子姐姐视若珍宝，我却真不稀罕。父亲认为姐姐不需要给我道歉，看来是我的不对，不该不要脸地勾引了陛下。既如此，我便把这贵妃的位子永远留给姐姐。”
    姜沅并不稀罕贵妃之位，再如何尊贵，论起来终是妾室之位，这是她最为抵触的。而按照父亲向朱珉请罪时所言，她不就是不要脸。不但被人算计，如今还要继续被人泼脏水，不闹出点动静来，怎对得起她的好父亲。
    “蕙莹，替我好好照顾我娘。”
    姜沅吩咐完蕙莹，双手提着裙子，往外边的湖边飞奔过去。她听到蕙莹一路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小姐，你去哪里？等等我。”
    姜沅跑至湖边站定。
    天气很好，湖水如平镜，倒映着苍穹之上的蓝天白云，偶尔一条小鱼游过的痕迹，有如在镜面划过一道浅浅的细纹。湖边栽满了桃李树，花期已至，枝头簇簇，争奇斗艳。
    姜沅感叹，如此良辰美景，她却如此悲催。
    “扑通”一声。
    她听到自己笨拙入水的声音。
    自从她在云州落水后，邱氏一直心有余悸。待出了孝期，姜勋等人回京后，邱氏便寻了会水的婆子，教姜沅与蕙莹游水。姜沅怕水，一直没能学会，倒是蕙莹成了游水高手。
    三月的湖水仍凉意沁骨。姜沅不会泅水，马上被灌了两口湖水。
    “小姐，别怕!奴婢来救你！”
    姜沅没有真打算投湖自尽。父亲是母亲最向往的温暖；而她，则是母亲最珍视的宝贝。就算为了母亲，她也得好好活下去。有蕙莹在，她跳入湖里，最多喝上几口湖水而已。
    姜沅让自己放松下来，四周变得安静，她听到岸边的树枝在风中簌簌作响，听到岸上众人喧哗的声音。
    听到父亲姜勋在湖边焦急地大声吩咐：“快！快救二小姐上来！”
    父亲如此紧张她，还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