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谋》5.005

    “我问你是不是姜府之人？”
    他见她未作回答，怒气渐盛。
    太后近日一直在劝说他，纳右相长女为妃。那位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姜大小姐，太后时常接了进宫，他是见过的，眼前之人并不是。
    姜沅仍是沉默不语。
    朱珉再问：“邱茹你可认识？”
    刚问完，朱珉便见眼前女子神情大变，眼神凶恶，狠声道：“不许伤害我母亲！”
    朱珉怎容得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姜沅话音刚落，便发觉连人带被给踹至地上，床前的一张矮凳生生被她带倒在地。
    证实了姜沅的身份，朱珉丝毫没有客气。不管是姜府姐妹争风，还是右相的苦心安排，都叫他从心里厌恶。偏偏他眼下还不能与右相翻脸。
    房中动静不小，姜沅尚不及呼痛，外边很快有了反应。
    “陛下？”一道尖细的声音带着小心。
    陛下？姜沅诧异地看向床上之人，昨晚与她同床之人，竟然是当今的天子朱珉。难道他便是昨日来姜府的贵客？他怎会与自己睡在一起？
    姜沅心里被方才那一声“陛下”掀起惊涛骇浪。
    朱珉瞥了她一眼，面色不虞地吩咐：“候在外面。”随之慢慢从床上下来，兀自整理衣容。
    姜沅坐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怎会是他？朱珉已穿上衣裳，盘好发髻。一身玄青的袍子衬得他益发身材颀长。
    见朱珉往外走，姜沅赶紧唤道：“陛下……”
    除开刚醒那会儿觉得头晕，她并无其他不适之感，如此说来，昨夜他俩之间并未发生最叫她害怕之事，她并没有完全失了清白，她可以带着母亲远离京城。前提是，先度过眼前这一关，而这一切，她只能寄希望于他。
    朱珉停下脚步。
    “小女子愿与母亲重返云州，昨晚之事就当从未发生，可好？”
    他冷冷回望她一眼，冷哼一声，随即摔门而出。
    “恭请陛下圣安！”
    这是姜沅熟悉的声音。她的父亲、当朝右相姜勋的声音。
    阳春三月，已开始回暖，但这道声音令姜沅裹紧了被子，仍觉得寒气逼人。按捺下心中的寒意与不安，姜沅仔细回想，昨日用过晚膳后，只在院子里转悠了几圈，盥洗过后早早睡下，怎会无缘无故到了华林苑的客房？
    姜沅心知，她被人算计了。显然，之前逼问她的朱珉也是彀中之人。在这府里，能此般算计她的，除了父亲还能是谁。
    原本，姜沅还心存希望，盼着此事或许可以掩盖过去。可她听见姜勋在房外请安的声音后，彻底绝望。
    她的父亲不会允许在他的掌控下产生任何意外，昨晚的事自然不是意外，而是父亲的刻意安排。
    姜沅怔怔望向掩着的那扇门，在门外候着的人眼里，她已是朱珉的人。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宫里早前传出风来，过些时日将擢选秀女。而太后垂青于姜府大小姐，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姜淇也早已将四妃之一视为囊中之物。
    姜沅不明白，父亲为何要以如此不堪的手段，再把她推入这趟浑水之中。难道他认为一位皇妃还不足以显示姜府的尊贵？亦或是他根本不舍得姜淇入宫？
    姜沅不知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命运？除了等待她又能如何。
    朱珉步出房外，日头慢慢高了，直射过来的阳光已然微微刺眼。内侍谨成已在门外候了近半个时辰。见朱珉出来，忙与姜勋一道跪地请安。姜勋低垂着头，看不出表情，谨成只剩满腹不安。
    昨儿晚宴上，姜勋让姜府管家招待谨成，挨不过盛情相劝，他便小小喝了几杯，竟喝醉过去，刚刚才被姜勋给叫醒过来。
    谨成在朱珉还是皇子时，已跟随于他，了解朱珉的脾气。方才那声“候在外面”，谨成便已听出其中蕴含的怒气。
    朱珉瞪了眼跪着的谨成，转而微眯着眼，打量跪于谨成身旁的姜勋。
    他早听说姜勋有两个女儿，如今终于“有缘”得见姜勋的二女儿，这位默默无闻的姜府二小姐倒是更叫人“见之难忘”，也更似姜相。
    朱珉上前几步，扶起姜勋，面带笑容道:“右相太过客气。朕不是早说过，右相见朕无需行此大礼。”
    倘若姜沅不是刚刚领教了朱珉显而易见的怒气，此刻倒真要相信房外的风和日丽、君慈臣恭。
    姜勋躬身道：“陛下，小女仰慕天颜，背着臣这般无状，冒犯天颜……老臣教女无方，愧对陛下，请陛下降罪。”
    闺阁女子争相想成为他身边的女人，朱珉丝毫不怀疑这一点。无论是像姜府大小姐那般明晃晃的爱慕，还是姜二小姐的欲擒故纵，他都见多了。
    但此刻，他却不能相信，昨晚之事没有眼前这位精明的右相大人的手笔，虽然他猜不透姜勋意欲何为。
    闺阁女子仰慕于他，使些手段，说大了，也不过是儿女情长。倘若是右相的安排，那其中的门道就多了。
    不论如何，眼下看来，就是他朱珉“睡了”人家的女儿，如果他没个交代，不知道后面还有何等后招等着。
    不就是一个妃位吗？想要，他给就是了。再多，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朱珉心里恼怒，此次确实是他大意了。
    姜勋称病，几日未曾上朝，他听了太后的话，昨日只带了瑾成过来探病，竟被人算计了去。三年前父皇仙去，他如今根基未稳，这些权臣愈发放肆。
    朱珉面上不显，只正色道：“姜勋接旨！”
    姜勋连忙跪下。
    朱珉朗声道：“兹有右相姜勋次女，仪若兰郁，度如玉莹，颖慧有仪，柔嘉成性，深得朕心，太后亦甚喜之，特封为贵妃。”
    姜勋一早候在门外，自然是为了等朱珉给他一个交待。朱珉给的位分如此之高，倒在他的意料之外。
    “臣领旨，谢主隆恩！”
    听到姜勋欣喜之声，姜沅才意识到，右相次女不正是自己。
    大晋隆康四年三月初六，隆康帝口谕，姜府二小姐姜沅被封为贵妃。没人认为有必要征询她本人的意见，姜府众人许是会认为，终于给她抓到了飞上枝头的机会。
    至于朱珉，姜沅同情之余又敬佩于他。用如此一堆赞誉之词，来形容一个刚刚被他踹下床的女子，该是需要多大的肚量。
    被姜沅所同情的朱珉，含笑扶起姜勋，似笑非笑往前边看了一眼，道：“太后几次三番在朕面前提及，贵府千金贤良淑德、多才多艺、艳冠京都，一直想留她在身边，如今朕总算全了她的心愿。出来这么长时间，朕也是时候回宫了！”
    姜勋问：“陛下是否用了早膳再走？”
    “太后常向朕夸赞姜相向来周到，府上的东西自然都是极好的。不过——”朱珉一声轻笑道，“朕也不能太过贪心，一人独享了去。早膳就免了吧。”
    一直跪着不敢动弹的谨成得了朱珉示意，赶忙起来，扬声道：“陛下起驾！”
    “陛下！”一道清脆的声音随着衣炔之声响起，姜府大小姐姜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