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谋》2.002

    “夫人的意思是，相爷准备让二小姐嫁去邓家？”王妈妈问道。
    尹氏撇嘴冷笑：“当年镇西将军府不是想与邓家联姻，没嫁成女儿、外孙女嫁过去也算是略有补偿了。”
    “相爷真是替大小姐考虑周到，二小姐嫁到邓家，待大小姐进了宫，又多了一份助力。”
    听王妈妈提及掌上明珠的名字，尹氏脸上才有了笑意：“能指望他们有多大助力，将来少不得还是淇儿看顾他们。”老爷与她说过，只有淇儿才是他看重的女儿。
    如今中宫无子，太后属意淇儿入宫，将来指不定……
    想到这里，尹氏按耐下心中的悒郁，起身道：“我那位好姐姐回京了，你们且随我去前门恭候大驾吧。”
    “夫人忙活了大半天，刚刚坐下歇口气，况且照路程算，应该还没到呢，外边天寒地冻的，哪里就需要夫人亲自过去了。” 采萍不满道。
    虽然都是尹氏的心腹，采萍性子却并不似王妈妈，平常关着门什么话都与尹氏讲，每每讲出尹氏心里所想却不能诉诸于口的话。
    采萍虽然口中抱怨，但见尹氏已经起身，赶忙拿了白狐皮子斗篷替尹氏系上，嘴上仍然说着：“照我说，让门上的婆子直接领着她们进行便是，夫人这样惯着那位，指不定怎么摆正室夫人的款呢。”
    尹氏用指头点点采萍的额头，笑道：“你这丫头就是心直口快。人家本来就是正室夫人，快随我候着去吧。”
    尹氏带着一干人等在门口等了近两刻钟，却连马车的影子都没有出现。尹氏揣着手炉，尚且可以御寒，后面跟着的一众管事里面，有不耐寒的早就直打哆嗦。
    “邱夫人不是使人来报，马上便到了。夫人领着大伙儿等了许久，怎的还未到呢？”采萍半扶着尹氏，似是不解地问道。
    “天寒地冻的，许是路不好走，再等等便是。”尹氏含笑道。
    府上的夫人说再等等，且又陪着众人一起受寒，众人便只把怒气撒到那位刚从云州回来的夫人身上，邱氏母女尚未到府，倒叫人记恨上了。
    尹氏带人过来前，预估了等候的时间，本以为最多不过两刻钟，谁料在门口喝了近半个时辰的西北风，云州来人才姗姗出现。
    马车刚刚在姜府门前停定，尹氏上赶了几步，便遇上了快一步下了马车的李嬷嬷。
    李嬷嬷向尹氏问了安，尹氏将手炉硬塞给李嬷嬷，道：“辛苦嬷嬷替我和老爷跑这一趟，这边自有我，嬷嬷不如先歇着去。
    李嬷嬷只道不敢当，又笑道：“哪有两位夫人在外受冻，老奴先进去的理。”当下便领了尹氏等人走到邱氏母女所乘的马车前。
    蕙莹此时堪堪打起门帘，一抬头，视线直接同尹氏撞上了。
    “见过尹夫人。”自云州分别不过几年间，蕙莹自然认得眼前人是谁，赶忙问好。
    尹氏一愣，随即向蕙莹点点头，自打从云州回了京城，就连相爷身边伺候的也客气地称她一声“夫人”，“尹夫人”这个名号多年未有人叫过，得重新习惯才是。
    尹氏还未回过神来，面前的马车里，先是下来一位豆蔻年纪的绝色少女，少女站定后回过身去，将面容憔悴的邱氏自马车上搀扶下来。少女盈盈一笑，向着她礼仪周到：“姜沅见过尹夫人。”
    尹氏乍见邱氏的自得与优越感，霎时一扫而空。她没想到，几年过去，邱氏竟苍老如斯；更没想到的是，邱氏竟养了如此出色的一个女儿。
    同前去接人的李嬷嬷一样，在尹氏的印象里，姜沅只是个圆乎乎的寡言少语的小丫头。后来曾经收到云州来的消息，道是二小姐生得极好，尹氏有“京城第一美人”赞誉的女儿在身边，自是没有放在心上。云州那边见主子没有反应，也就没有再提。
    多年来当家主母的历练，使得尹氏的异色只是一闪而过。
    “邱姐姐连日赶路辛苦。”尹氏与邱氏见了礼，又望向姜沅道，“这是沅姐儿吧！女大十八变这话果然没错。姐姐真是好福气，沅姐儿出落得如此之好，整个京城只怕也是独一份的品貌，姐姐往后可是有福享了。”
    邱氏只淡淡笑了笑：“妹妹过誉了。”又道，“有劳大家等候。”
    “夫人自打接到邱夫人入了京的消息，便领着奴婢们在此等候，夫人心切，等候了近半时辰呢。”采萍接过话去。
    尹氏瞪了采萍一眼，斥道：“就你嘴多！还不赶紧去厨房吩咐一声，把灶上温着的汤水送去松玥居和沁竹苑。”
    “姐姐但请放心，松玥居和沁竹苑皆已收拾齐整，阿沅姐妹的屋子俱是一般的装潢摆设。”尹氏亲热地挽着邱氏往大门而去，“老爷眼下还在府衙，淇姐儿与钰哥儿正在学上，夫子严格，不好误了功课，姐姐别见怪……”
    姜沅听着尹氏絮絮叨叨与母亲说着话，落后两步，交待了蕙莹帮着桂姨整理入京的行礼。
    往日在云州伺候的，此次随同入京只有桂姨与蕙莹两人。云州诸人，或因父母亲人在云州而不忍别离，或是邱氏留下的旧人。再者，姜沅仍做了随时回云州的打算。祖父临终前留下遗命，令她们娘俩留守云州，写有祖父遗命的文书，她一直妥善保管着。
    姜府内院掌事的，无论是京城，还是父亲丁忧期间的云州，一直都是尹氏。所幸尹氏是个重脸面的，明面上总是无比妥贴。好比眼下，早早带人候在门口，外边人见了还不得夸赞她贤良、敬着正室、从不恃宠而娇。
    姜沅承认，从能力上说，尹氏确实更适合做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但是父亲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并不是她。所以姜沅不忿，也曾为了母亲抗争过，可只换来父亲的呵斥与母亲的更加委曲求全。
    姜府夫人不得右相欢心早就是众人皆知的秘密。
    姜沅是为女则强。有时她也会怨外祖父，外祖母去世早，外袓父怎的将母亲养成了这般性子，说的好听些是良善，说穿了其实就是性子太弱。姜沅更是不懂，情爱便如此重要，教人难以割舍？
    但如今，邱氏的身体状态，由不得她考虑其他。她只能选择将母亲的感受摆在第一位，即便消不了心病，但求母亲过得快活些。
    “小姐与蕙莹跟着夫人即可，这边只管交与老奴。”自打踏入京城，兰桂处处不放心自家夫人。
    姜沅点点头，带着蕙莹跟了上去。在经过一众等候的管事时，她脚下顿了顿，道：“劳各位久等了。倘是知道嬷嬷遣了人先行回府送信，邱夫人这么周到领了大伙儿等在此处，我们那会儿当下了马车走路回府才好。”
    李嬷嬷没想到尹氏会早早带了人等在外边，她不想得罪任何一方，但是姜沅话说到这份上，只得勉强答道：“是老奴疏忽了，西城惊了马，堵了道，原该再安排人回府说道一声。
    候着的管事中，半数是尹氏的人，还有半数却是姜勋的人，听到此处哪能不知前面尹氏主仆的小手段。但是这位夫人乃是相爷看重的，那位不是，多数人都清楚该如何站。
    直到众位主子上了备着的小轿走远了，负责采买的李管事才跟在李嬷嬷身边小声问：“姐，二小姐生的如此好，这府上不会再生变故吧。”
    李嬷嬷瞪了他一眼，道：“能有什么变故。只记着我们的主子是相爷，再办好手上的差事。”想到接二小姐回来的目的，李嬷嬷又补了句，“只要做到这两点，但凡有什么变故，也碍不着我们。”
    邱氏与姜沅乘着小轿，先回了松玥居。于姜府来说，松玥居不过就是一个中等的院子。正院眼下仍空置着，尹氏到底没那么大脸住进去。
    松玥居里面的物件多是邱氏当年的陪嫁之物。待邱氏母女稍稍盥洗，尹氏少不得解释一番。从尹氏口中得知，当年邱氏留下看院子的丫头，前些年已经许了人，后来直接封了院子，在姜勋令人前往云州接人后，方才重新收拾了。如今院子里，窗纱、帐幔等物皆是焕然一新，丫头与粗使婆子也是全新配置的。
    尹氏问道：“姐姐身份贵重，可需清册点点屋子里的各式物件？”
    邱氏客气地谢过尹氏，望向了姜沅。这屋子里自然不乏贵重之物，只是邱氏不甚在意而已。但她仍然记得来京路上，女儿与她所说，但凡邱氏与她讲话，必须三思而后行。
    姜沅笑笑道：“不着急，册子桂姨在保管，晚些时分再行清点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