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来仪》12.第 12 章

    玉玺掌在仇士良手中,人人自危。京城不宜久留,江都公主回到淮阴。刚到淮阴,便听得淮阴的一件大事。
    李训的旧家人都在淮阴,幼子李思诚原本便是带着妻子楚盼璋住在淮阴。李思诚原先江都公主倒也见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楚盼璋则在娘家时候就十分能事,人称刺玫瑰。李思诚还滞留在京城,被王义杀死。并且还要斩草除根。李训的长子以及二儿子俱在淮阴。王义从京城一路追来,早派人包围了李府。合府哭得声响震天。盼璋大喝:“死就死,哭能哭得活吗?”硬是全府人噤了声音。盼璋命家仆将整座府邸统统挂上灯笼,照得通明,开了大门,自己穿起来凤冠霞帔,迎人入内。
    王义见这架势,也唬了一跳。楚盼璋是淮南节度使的女儿,此刻在淮南的地盘上,怎么着也得卖给楚令孜几分人情,楚盼璋还是得放过,谅她一个小女子也不能搅起什么三四。至于他人,一概不能留。李思诚的女儿也不能留,尽管只有两岁。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楚小姐,我来送你回令尊大人那里。这是李思诚给你的休书。你往上边盖个指印,从此李家和你再无瓜葛。”王义说着,一纸休书递了过来。
    “王大人倒是热心助人。”楚盼璋语气淡的很,王义听来却觉得分外刺耳。盼璋接过休书,并没有想王义原先想的那样号啕大哭。李思诚这小子倒是利落,让他写个休书,果然眉头不皱地提笔就写,写完了却说楚盼璋不会收这休书。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纵是何般的伉俪情深,现在楚盼璋不也接过这休书了么?楚盼璋仔细看着休书,其实也是李思诚的绝笔。看完后,凄凉之意溢于言表,慢慢叠起那封休书,放入袖中。抬起头,神色顿利,“好,有劳王大人了。我跟你走。”身后的家人顿时哭成一片。王义微笑,原先还怕这女人胡搅蛮缠,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楚小姐真是实时务啊。”说罢一努嘴,手下顿时刀剑出鞘。李训的长子及二儿子夫妇早已经人头落地,鲜血横飞。全府上下噤若寒蝉。
    楚盼璋看了一眼身旁,乳娘抱着的年方两岁的女儿,接过了亲了亲。王义觉得这女人着实诡异,失口问道:“楚小姐要带走女儿吗?”楚盼璋将女儿递还给乳娘,冷笑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即使跪地求王大人,王大人也不会答应罢。说到相求,王大人,这些仆妇,与李家毫无相干,也不姓李。你能否卖给我个人情。”说罢理了理耳稍的头发,嫣然一笑。王义本是色中饿鬼,见盼璋这么一笑,风韵万千,只觉得三魂去了两魂,禁不住挨上跟前,眉开眼笑:“好。”
    盼璋立即转身,对着家仆喝道:“王大人要你们走,还不快走!”家仆马上如残凤卷云般去了十之八九。剩了盼璋的陪嫁丫头环巧和乳娘周氏。“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盼璋声色俱厉。环巧和周氏跪下说:“夫人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盼璋脸色顿缓,默默抱过孩子。 “思诚死在他们手里,我女儿不能也死在他们手里。”盼璋对着孩子轻声说道,突然提高了音调:“璎儿,娘送你去找你父亲罢。”,拿起旁边的一粒药丸,塞到了孩子嘴中,这小女娃儿大哭起来。只不过片刻就没了响动,七窍流出血来。周氏大惊失色,“小姐没了。”王义一试孩子的鼻息,果然已经没气了。饶是王义奸猾,想要再补给孩子一掌。只听见盼璋冷冷的声音:“死都死了,王大人还不给个全尸吗?”王义转过身尴尬地嘿了嘿,抱了抱手。“周嬷嬷,你跟环巧把孩子给埋了吧。”环巧尖声叫道:“夫人,你怎么这般狠心啊!”突然向王义撞了出去。王义不着防,竟被撞跌在地上,不由得十分恼怒,一脚踢过去,环巧被踢撞到墙上,顿时血流如注也死了。盼璋脸上的一颤转瞬而逝,依旧不动声色地对周氏说:“嬷嬷麻烦你把环巧也埋了吧。”
    江都公主回到淮阴时,王义刚刚得意洋洋地带着楚盼璋离开淮阴,往扬州去了。
    路过李府的时候,江都公主不由得停下拐了进去。李府一片狼藉,地方的小吏正在搬着尸体。陆陆续续回来了一些忠义的仆人也在收拾着残局。昔日的繁华只剩下残垣断壁,血肉模糊。江都公主轻叹一声,退了出去,若是自己早回来几日,或许还能救上几人,随即又苦笑,王义恐怕未必会买自己的帐。
    突然一个老妇冲了出来,跪倒在江都公主的面前,随侍正要斥退,江都公主先摆了摆手。那个老妇浑身血迹,“公主,求公主救命呐!”
    “别急别急,有何事慢慢说来。”
    老妇看了看周围的人,却不言语。江都公主会意,挥手让随侍退下。
    老妇掏出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着:江都公主台鉴——李门楚氏盼璋含泪拜上。江都公主愣了一愣,连忙叫进书香:“你快去派人看看楚盼璋已经到哪里了。”书香出去后,江都公主慢慢看起了信。确实字字泣血,句句含泪。
    楚廷璋其实已经致函在淮南的姐姐,让她及早作准备,最好带着孩子到扬州父亲那里。只不过慢了一步,盼璋刚刚收到信,正准备安排家仆带着女儿离开之时,已经晚了,当然若是盼璋不管李府的其他人,单单抱着孩子跑的话,还是可以逃脱的。
    只不过,“妾身虽生于豪门,自知失于教养。自遇良人,幸蒙不弃鄙陋,得附乔木,前世修缘,今生所幸,唯愿能生死相随。家门不幸,惨逢剧变,斯人已去,死亦何惧,生有何恋?生则同枕,死则同穴,三魂七魄早随君去。不过朝夕耳。王义恶贼杀我夫,此仇与我不共戴天。唯今之计,唯有虚以委蛇,意图后效。既公主看到此书,必是苍天怜见,能得以骗过恶贼。恶贼奸猾,况欲灭我李氏一族者,岂只百十,璎儿唯如能得公主庇护,方能得安。妾亦知覆巢之下无完卵,唯念李氏仅存此一点骨血。天凌宗之毒公主必能解。妾深知公主大义,望日甚是敬服妾身飘絮之质,死不足惜,若能手刃仇人,亦是为国出害。盼公主怜妾拳拳春晖意,垂泪再叩首。”
    “把孩子抱上,随我到王府吧。”江都公主轻叹。
    周嬷嬷“公主大恩大德,老身替老爷夫人谢过,他们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你说什么,楚盼璋已经死了吗?”
    “夫人临行时候带上了舅老爷给的紫陌烟,无论能否得杀仇人,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不过是早晚罢了。”
    紫陌烟这奇毒,服了之后须臾之间,化为清水,近旁之人也回沾染而死,真正灰飞烟灭,却是可以全身。江都公主脸上顿时现出了落寞的神情,心头暗道:好一个楚盼璋,果真是个奇女子啊。你放心,你的女儿我必将她抚养成人。你的仇,——我也一定会替你报。不仅仅是王义,这班恶贼,他日必遭天谴。江都公主捏紧了拳头。
    回到王府,江都公主的眉头稍微松开了,父亲虽然已经回了西川,府中仍是井井有条。周嬷嬷把李思诚和盼璋的女儿抱给了江都公主看。
    盼璋原先给她服了浴火丹,是冒着风险的。若是晚几日找到江都公主或是说找到解药,小璎儿也只能去地府找父亲了。天凌宗的奇药颇多,当年赵杭杉就潜心研制了不少,浴火丹和紫陌烟都是他所制。
    江都公主扎了孩子的七经八脉,又给她服了回魂丸,隔了两个时辰,孩子果然醒过来,活蹦乱跳起来,只是吵着要妈妈。江都公主别过头去,默然不语。
    书香轻轻上前。江都公主突然开了口:“在哪里?”
    “禀公主,快到扬州了。”
    “王义可死了?”
    书香也哽咽了:“玉石俱焚。”
    江都公主呆坐了许久,给孩子头上扎了一朵小小的白花,又让青萍给璎儿换了孝服:“璎儿啊,可怜你失祜失持,满门不幸。你母亲是了不起的女子,远胜万千须眉,你究竟是像她好还是不像她好呢?做个女中丈夫,或是平平淡淡一生相夫教子?”江都公主摇了摇头,凝望着璎儿,璎儿左手捏着一个大阿福,右手拿着波浪鼓,叮叮当当玩的正是高兴哪里明白。
    楚令孜闻得女儿之死,也是老泪纵横,虽然早已经是意料中事,也一夜白发生。盼璋的生母更是一味哭泣。四夫人虽然懦弱,盼璋却是唯一盼头,便是借了女儿,才在楚令孜诸多妾氏中方能站稳脚跟。如今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楚令孜哭得肝肠寸断,崔夫人哭得悲悲切切,四夫人更是哭得没了个方向。盼璋的性子烈,原是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见了李思诚之后一心便系在了他上。楚令孜算计一生,却连自己女儿女婿外孙女也保不住,一下子顿觉得心灰意懒,事事俱没了意味。
    廷璋在京城闻得姐姐惨死,同胞骨肉,血脉相连,此番苦楚也是痛彻心扉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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