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凤来集》17.第 17 章

    虽然看起来,两人的相处和以前并没有多大的不同,但是微妙的改变正在一天天地积累着。两人之间流动的情愫,虽然是一方较为强烈,一方淡然若无,但随着一次次的见面,和见面后或浓或淡,或时常或不经意的想念,开始慢慢在心中萦绕、弥漫,然后向外扩散开来。
    齐王并未过多逾矩,最多是像以前那样抱过来,但是现在,可以少了以前动作上的掩饰,顾左右而言他的局促不安,而光明正大、安安心心地对那人表示自己的包容与依恋。
    看得出来,那个人也在努力着不逃开自己的目光,努力着能够回自己一笑,即使只是眼眸嘴角的浅浅笑意,有心的人也看得出,那和以前他对自己那臣子对君主的,还有他对任何人都一样的那种温和笑意,毕竟是有所不同。
    赵麟有一次跑进宫来,看到颜琴正在为齐王指着卷册上的地方,两人说着什么,觉得气氛很好而不忍打扰,退出去了。齐王自己也觉得两人这样相处时气氛很好,既已经说明了自己的感情,而不用掩饰,又因为那个人还没有完全答应,而可以两人一起慢慢为以后积累相处的经验、培养在一起时的默契。
    那个人态度可亲,对不断示好的人真心回应,但全无暧昧之色,齐王心里倒是对这个人越来越迷恋了,已经以接近恋人的身份相处了许久,对他,齐王却完全没有急色之心,而只有倾慕亲近之意。当然不是不想,只是在等他愿意,等待一个成熟而合适的时候的到来,等到他愿意完全接受自己的心意。在此之前,齐王愿意慢慢地与他积累加深感情。
    两个人大多时候在宫中,齐王处理政务,颜琴从旁协助。齐王很早以前提过的,四人一起出游的计划,由于其中的三个人都颇为忙碌而一直未能成行,所以,齐国王宫的夏天,就在大王寝宫灯火映照的两个伏案工作,间或一动的人影,与殿外飞舞的流萤相映成趣这样的画面中,悄然地过去了。
    对于王宫之外的赵麟来说,夏天是平淡而喜悦的。因为秋天就要和鲁国打仗了,这个夏天是即墨军务最繁忙的时候,整个夏天他只回来了一次。赵麟很担心他,但他只是笑笑,摸摸赵麟的头。
    即墨是晚上回来的,来了赵麟这里过夜。相对于最初的那次,两个人已经越来越契合。在这事情上,即墨从来都是以自己为优先,兼顾着赵麟,所以赵麟最后只能酸软无力地趴在他怀里睡觉。
    虽然是夏天,但被即墨抱在怀里睡时,赵麟从来不觉得热,也许心里装着满满的满足和幸福,就让赵麟根本无暇他顾。从小就喜欢黏着他,费尽心机也要让他哪怕碰自己一下,现在能够这样被他抱在怀里安心地睡觉,被喜欢的体温包围着,赵麟只有笑着越往他怀里钻的份。
    早上还维持着趴在床上的姿势醒来,本来以为自己趴的是即墨,醒来才看见是一个大枕头,听到那人在外面的响动,赵麟不满地哼哼,他进来,竟然是端了一碗亲手做的豆花荞麦面。
    面条是当季新收的荞麦所做,即墨亲手擀的,豆花也是他亲手磨的豆浆,然后点成的,即墨亲手煮、亲手调料。端进来,豆花和荞麦的清香和调料的醇香随着热气飘过来,马上就引起了赵麟的食欲。
    因为天热,赵麟最近吃主食不多,爱吃一些水果蔬菜,还喜欢吃冰。昨天见即墨来,府里从赵国带来的管事大喜,和即墨絮絮叨叨地抱怨了一刻钟,意思是让他管管赵麟。即墨当时说会解决此事,赵麟就害怕地看看自己腰侧,以为他会再用家法伺候,没想到他的办法竟然是做了这开胃爽口的食物过来。
    以前赵麟吃过的荞麦面都软趴趴的,一碰就断,而即墨做的荞麦面,咬劲刚刚好,面条很长挑起来也不会断,又配上豆花,调料味道适中,正是赵麟的口味。
    看着赵麟吃完面条,即墨就回军营去。面条只做了两碗,即墨自己没有吃,留了一碗冰着,给赵麟晚上吃。赵麟晚上就幸福地呼噜呼噜吃着面条,第二天开始吃粟米饭,因为荞麦面条开了胃,粟米饭似乎也不那么难以下咽了,也因为晚上即墨嫌赵麟瘦了,抱起来不舒服。
    秋天,齐国与鲁国约战于乾时。鲁国将军曹贲,愿与齐国将军以武艺决胜负。
    齐国“尊贤而尚功”,历来重视以军功选拔人材,鲁国“尊尊而尚亲”,崇尚礼仪宗法,军队积弱已久,虽曾有曹刿“一鼓作气”击败齐军,但出奇制胜之法,也只能用一次而已。而现在齐军远比鲁军强大,鲁军力敌不过,更无从使计。况且此场战事,是年初齐国两公子争位的余波,不论此战鲁国是胜是败,齐国新君已经在位一年,国内局势安定,鲁国所扶植的齐公子彻都没有再回去即位的可能,所以鲁军士气低落,士卒并不想开战。
    不想使鲁军无谓伤亡,又因为齐军主帅即墨是齐国世家子弟,初出茅庐,单与其比试武艺,或者还可以一胜,因此曹将军致书即墨,要求以出征前鲁君所赐的金仆姑箭为注,两军主帅作一比斗,决出此战胜负,比斗方式由即墨选择。
    齐军诸将都不答应,认为还是稳妥决胜的好,也因为虽然即墨的武艺,在牛山十个月以来,大家有目共睹,但曹将军毕竟也是鲁国名将之后,长于箭技,其余武艺也经过多年磨练。
    即墨却道:“此次比试,曹将军若是败了,可是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回去难免一死,他倒有古时名将遗风,我们就成全他吧。”
    众将道:“那也得我们能胜吧……”
    即墨只笑而不答,还当即召曹将军使者进来,答复说选择比斗箭技,叫帐下诸人立时齐齐倒了一片。
    两人阵前比武,只是隔五十步树了两个箭靶,两人骑马从百步以外开始,每次退后五十步射一箭,先射不中靶心者为败。
    三百步之后,曹贲将军射偏,即墨箭矢却稳稳当当,正中靶心,显出还有余力。曹将军下马拜服,奉上金仆姑箭矢,即墨道:“将军只是不熟悉这样比法,墨却是练习过多次。”
    曹将军道:“败了就是败了。”领兵旋走,也不疑齐军会从后方掩杀。
    鲁军败走,鲁国被迫杀流亡鲁国的齐公子彻,其傅连琛随公子自尽,曹贲将军欲自尽以谢罪于公子,鲁君不允。消息传至临淄,诏命犒赏有功将士之外,齐王暗自伤怀:虽然并不亲近,但姜彻毕竟是自己兄弟,私下也并无嫌隙。
    此夜有人挟琴而来,奏《薤露》之曲,齐王和之以箫声。乐声哀宛悱恻,闻者无不感怀身世,思念故人,宫中和而歌者数十人,皆唱“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曲罢,颜琴起身告辞,齐王出言挽留:“秋天以夜半最为寒冷,不妨就在宫中歇息一宿。”
    颜琴笑道:“入秋以来,各地馆舍、驿站新发被褥,比往年多加一层丝绵,十分暖和。”施礼退下了。
    齐王笑笑,径自回了寝宫,等到冬天,还是认命地发了最好的冬被下去。
    不过入冬之后,农闲季节,又与鲁国开战方罢,齐王的政务与即墨军务都减轻了许多,因此四人终于可以结伴出游。
    但是,现在这个状况……颜琴无奈地坐在座位上,看不远处林间草地那三个晃来晃去的骑马人影。
    齐王与即墨说是怀念颜琴在莒地时做的烧烤,赵麟听了,也缠着一定要吃。跟着齐王即墨一起去牛山慰劳将士过后,顺便就要在这边烧烤。这也是说定了的,好吧,烧烤就烧烤吧,可这三人不肯带肉过来,硬要来这边打猎,说是自己打来的猎物吃起来更香。颜琴承认这话也有道理,但是问题是,现在寒冬腊月,恐怕连兔子也没有一只……
    果然看他们纵马跑来跑去,却全无所获,颜琴暗自好笑。其实本来也可以猎一些小兽或者射天上飞鸟,但是自从即墨得胜以来,临淄城流行起以射箭为胜的风气,这三人都想在唯一不会武功的颜琴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武艺,——并且既然是他们三人要求颜琴做烧烤,自然要猎些象样的回来,所以在整个猎场巡猎,想要找个大的猎物出来。
    不出多时,颜琴听得那边一阵喧闹,远远看见他们三处人马聚在一起,围绕着一处逡巡不进,过了一会儿,人声更是鼎沸,更有野兽吼叫声夹杂其中,显然是发现了猎物,正在驱赶。把那发怒的大型野兽赶到林中空地后,所有人都退开去,那三骑已经成扇形分开,驱马各自后退到五十步之外,拉弓射箭。
    从颜琴这方向看去,只见箭势从三方而去,疾如流星,片刻之后,欢呼喧啸声顿起,过了不久,那三人率众得意洋洋地扛了一头野猪过来,合六名身强力壮的军士之力才能扛起的露着獠牙的大野猪。
    验了野猪身上的箭,咽喉处的是齐王的箭与即墨从鲁国将军手中收取的金仆姑箭,赵麟的箭只射在腹侧。金仆姑本是力箭,齐王在颜琴面前亟欲表现,竟然与即墨射了个势均力敌,心中颇为得意。赵麟与他们从小一起练箭,心知自己不比这两个人,只要能射在野猪身上,就已是胜利,反而是他蹭去颜琴身边和颜琴邀功。
    少倾,大家热闹地生起火来,烧烤的用具和调料颜琴已经准备好,这里的人都是常年狩猎的能手,手法熟练如庖丁解牛一般,野猪肉很快就被一块块割好,烤起来。
    冬天的野猪肉略显粗糙,但烧炙起来却十分美味,香味甚至把附近的农家小孩引来,军士们也分了烤好的肉给他们,大家一起吃得尽兴。
    吃饱喝足之后,牛山的军士们回去军营,只剩齐王即墨四人,慢悠悠地晃回临淄城,做足纨绔子弟样子地逛街,临淄城经常有王孙公子招摇过市,所以行人也只是略微侧目,并不想到这几个车马轻裘的青年人会是大王与将军一行。
    在街上逛了许久,赵麟买了些甜团子、干果的零食,还给颜琴介绍一家点心铺,叫颜琴买回甜点去做储备粮食,却要齐王付钱,齐王当然是乐意之至。
    晚饭杀去了大司田家吃,吃完之后送齐王回宫,余下三人分两路散去,齐王望了颜琴驶去的车驾,低头看自己手中还拿着的装了甜团子、夹馅麻饼的布包,笑了笑,终于还是唤人去唤住颜琴的车夫,追上去把点心包给了颜琴。
    现在还不是夜访他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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