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回来的第一天中午,赵麟在他府里等他回来。一则为了迎接他归来,一则为了看齐王有没有向他告状。
回来的人看到赵麟,笑了笑道:“人在这里,我就不用去找了。”
赵麟觉得很不妙,即墨应该是知道自己在这里等他回来的,却偏偏要说上这么一句。
老实地跟他进了内室,心神不宁地把他房里的东西摆弄来摆弄去。
“过来。”即墨唤。
赵麟磨蹭地过去,到即墨对面坐下,看看他的表情,似乎没有叫自己再靠近的意思,就规规矩矩地坐着不动。
“最近惹事没?”即墨发问。
“没有。”
“没有?”
“没……有……”
“那好。”即墨笑了一笑,“过来。”
等赵麟靠过来,即墨又拍拍自己的腿,“这边。”
赵麟躺下来,把头枕到即墨的腿上。
“翻过来。”惯于发号施令的人命令道。
赵麟翻身,趴到他腿上,还习惯性地冲他甜甜一笑。
即墨的动作有些停滞,但还是看着赵麟笑了笑,手在赵麟头的方向招了招,道:“前面点。”
赵麟往前面爬了两爬,忍不住回头问:“做什么?”
刚好腰落到即墨的腿上。肉在砧板。
赵麟看他低下头,凑近过来,笑着回答。
“打你。”
随着这轻声回答,巴掌却是毫不留情地重重落下来。
被接连打了几下,赵麟“呜呜”叫了几声。
赵麟是趴在即墨腿上的姿势,胸腹被压,身后又在被打,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会像小孩子一样挨打,赵麟很委屈。
那人一边打还一边问:“一个人跑去倡家,错了没?”
赵麟才刚积聚了一口气,忙开口回答:“不是一个人……”
重重的一掌落在后面。
“呜,错了……”
赵麟从来不是有骨气那种。
“还带人去,你说,错没?”
“错了……”
“刚才还撒谎?”
“呜呜呜,我错了……”
“错在哪里?”
“不,不该带阿琴去倡家,呜呜,以后,我自己也不一个人跑去吃饭了,呜呜,阿墨,我真的只是去吃饭,什么也没做,只是吃饭,呜呜呜呜——”
知道即墨介意最多的不是颜琴的事,而是自己跑去倡家的事,赵麟忙着解释,真哭连着假哭。
身后没了动静,赵麟不敢动,继续呜咽着辩解:“我刚才没有想骗你……”
被赵麟趴在身上的人动了动,似乎不准备打了,伸过来的手摸了摸赵麟还有泪痕的脸,轻声问:“疼吗?”
赵麟点头,又哭。
刚才被打的地方被轻轻揉着,过了一会儿,赵麟伸手,拉拉即墨的衣服,想说话,又不好意思,只是摇摇头,表示不痛了。
即墨再帮着揉了揉,抱起赵麟来坐到腿上,问:“能坐吗。”
赵麟点头。
即墨用的力气,其实只有一点点,打过去了,也就不痛了。只是赵麟又委屈又觉得没面子,不好意思说话。
慢慢地被即墨轻言软语地安慰,才好过来。
一起吃了饭,哄了赵麟睡午觉,即墨有事出去。傍晚时分,才回来接赵麟。
赵麟是即墨说“上车”,就跟着他上了车,上车坐下,才听那人对车夫道:“去大司田家。”
本来以为即墨要带自己出去一起吃晚饭,哄哄自己,散散心,却不料是去他家。赵麟一抖,发问道:“我……可不可以不去……”
“不可以。”即墨道。
赵麟知道自己无法反抗他,只沮丧地趴到他身上喃喃。
“我都没有准备礼物……”
“我家里其实有很多好东西,我们可不可以先回去,你帮我看看哪个好,我们再带着过去?”赵麟说到这里,有些兴奋地抬起头来问。
被温柔地抱着抚摸颈背,不过得到的仍然是一句“不可以。”
因为中午得到过“不会再打你”的保证,赵麟又趴下去,趴到那人腿上,继续嘀咕:“你是不是想趁着你放假,有时间,就把我带过去,你和家里说过没,两边人都没准备好,到时候任凭你有祝鮀的口才,这个状况,也是说不好的吧……”
“虽然老师和师母不像是会打人的,但是我觉得,他们或许会打我,到时候你要保护我啊……”
“不,也许只会打你,估计是在我走后,那我就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最狠的是把你关起来,或者赶我回国,你们家要撵我回去还是很容易的吧,老师和左师是故交,看起来还是卖了赵国一个人情呢。”
“你们家真狠……”
“……”本来一直在旁边听得好笑的即墨不笑了,顺手轻拍了下赵麟今天中午挨打的地方,“乱想什么。是家里让我带你回去吃饭。”
“哦。”赵麟想了想,问,“那你是已经和他们说好了吧,你说到什么程度了?”
“能说的都说了。”即墨回答,摸着趴在腿上的赵麟的头,笑问,“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对家里人说的吗?”
“确实……是没有。”赵麟迟迟疑疑地道,表情很认真,“不过我们两个认为没有,不一定家里人也认为没有,你知道,最大的问题是……男……”
即墨被那个慢吞吞吐出来的单字逗得“扑哧”一笑,隔了一会儿,又收敛了笑容,看着赵麟,道,“‘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我是这么和他们说的,你怕什么呢。”
赵麟感动又不好意思地抓了即墨的衣服两下,继续反问:“老师或许不说什么,但你家不是有很多人,怎么可能每个人都不介意……”
“我家里人都喜欢你呀。”即墨笑着再摸摸赵麟的头。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赵麟趴下去,嘟哝。
“是真的,是真的。你去了就知道了。”那只手还在头上摸来摸去。
“头发要乱了。”赵麟委屈地道。这个人要自己去见他父母,却把自己头发弄乱。
何况还是这样心怀忐忑地过去。
虽然今天晚上他特别温柔。
“我帮你整整。”即墨半推半抱地帮赵麟坐起来。
他今天晚上真的特别温柔,或许,只要像以前那样,完全相信他,就好了,中午还是有点委屈地和着眼泪睡午觉的小孩子想。
乖乖地侧坐过去,背对着即墨让他整理头发。等弄好了,再反身过去,搂住即墨的脖子,要求道:“抱。”
那两只手立即收拢,抱住了赵麟。赵麟窝在他怀里,听他说。
“不是早告诉你,父亲早看出来了么。上次的书信,你看到是我写的,一定以为是我在父亲家,直接拿给老家人转交给你的吧,其实我是给的父亲,告诉他我要回军中去了,请父亲帮我转递此信,他把信转交给你,也就是答应了。”
“你从小母亲就很喜欢你,也看出来了。”
“姐姐也看出来了。”
“哥哥们,也都知道。”
“啊!”本来被抱在温暖熟悉的怀里,跟着车轮的节奏晃动,听着喜欢的人的温柔声调,被哄得都快要睡着了的人高叫一声,先是松了手想往后跳开,接着却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即墨。
“呜呜呜呜呜——”赵麟被吓哭了。
老师知道也就罢了,怎么他们全家都知道了,先是老师,然后师母,再是姐姐、两个哥哥,这样一重一重波浪似的,向赵麟冲击过来。这回任凭即墨怎么哄,到了即家,赵麟还顶着两个红红的眼圈。
老师师母,即墨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在。全家人都在,都愿意出席招待赵麟的晚宴的话,应该是如同即墨说的,他们都不反对吧,如果反对的话,即墨的哥哥姐姐是不用出面的。
即墨的姐姐,高傒夫人一见赵麟就笑,不怀好意地伸手肘去碰即墨,“把人家弄哭了啊。”
“咳咳。”大司田咳嗽两声。
“我们快吃饭吧——”高夫人忙见风使舵地转身,亲热地挽着赵麟,引他过去座位上坐下。
全是赵麟喜欢的菜。看到这一点,赵麟就明白了。
这一顿饭上谈话的内容,都是家常,好似赵麟只是即墨带回来的一个好友一般,但是,处处有着接纳之意。
即墨下午,原来是做这样的事去的,赵麟在席间握住他的手,觉得先前被打那么几下,也不算什么了。
吃完饭,就回去了。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之后老师家经常接赵麟过去玩,赵麟也常过去陪师母。
对此,师母很满意,曾经对高夫人道:“麟儿与阿墨从小一同长大,呆在一起的时间比与我呆在一起的时间还多,可见不是为了听阿墨小时候的事情才经常过来和我聊天,而是这孩子孝顺。”
师母说赵麟“孝顺”,不只是夸奖赵麟,而且是真的把赵麟当做自己家的孩子看待了,如果是别人家的孩子,即使是对这家长辈再好,也不会被夸奖“孝顺”。
所以,最近赵麟可以悠闲地四处晃荡,尤其可以到王宫里享受免费的冷气,顺便骚扰一下齐王。
春去夏来,今年夏天竟是燂烁热暑。
作为质子的赵麟府上,当然不能像临淄本地的大臣贵族家里一般,在冬天大规模地派人去山里凿下冰块,储藏到凌阴里,夏天再拿出来消暑。所以天气一热,赵麟名正言顺地整天躲到了即墨府上。
即墨应该知道他今年不会经常在家,但是冰块储备却很充足,显然是为了赵麟准备的,为此,赵麟很开心。
因为舍不得用即墨家的,也是自己家的东西,并且也是要保证即墨回来还有冰可用,——赵麟用东西很费,如果是爱用的东西,别人可以用很长时间的,赵麟只要一点时间就可以用完,比如,夏天的冰块,——所以赵麟经常跑到临淄城冰块供应最足的地方,王宫里呆着,反正即墨不在,赵麟一呆就是一整天,还可以蹭饭。
上次即墨陪着进宫里来向大王赔罪,赵麟委委屈屈,反倒是齐王看了不忍,责怪了即墨。为了安慰赵麟,最近即使赵麟不进宫,齐王也会派人前来宣召,
天气实在炎热,所以不仅家不在临淄的长安君,同样家不在临淄的中庶大夫颜琴,也被齐王召进了宫乘凉。
目下正是齐王与大夫对弈,前些日子国舒、鲍劭等几家公子向赵麟府上送了许多冰块和时鲜果蔬,今日大家约着去赵麟府上玩耍,赵麟不在宫内。
齐王落子,道:“大夫要输了。”
颜琴微笑,放下一子,道:“的确输了。”
“那我们的赌约……”
“大王赢了。”颜琴含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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