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凤来集》13.第 13 章

    赵国小王子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来找过颜琴了，颜琴觉得有些奇怪。
    这些天来，和同事的中庶子们熟悉起来，在宫中也认识了一些人，开始有人请颜琴赴宴，现在就是在郎中国舒家中的赏花宴上作客，国舒是国氏的小儿子，也是赵麟的好友，刚才过来这边敬酒，还埋怨了没有出席宴会的赵麟，看起来他也不知道赵麟最近在做什么。
    那个大眼睛，仰起头来抓颜琴衣服，问“可不可以让我呆在这里，我不会乱动你的东西”的赵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才一个月不出现，颜琴略微有点想他了。
    大王和雍成似乎知道原因，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不大肯说，即墨一定知道，但不通音信，颜琴想，干脆等酒宴散后，去赵麟府上看看，自己去过赵麟府上，那里的人应该还认得自己。
    不料过了一会儿，国舒府里的人过来传话，说为颜琴驾车的车夫家中有急事，想向颜琴告假，颜琴应允了。颜琴并无私车，用的车是宫中车马署派下来的这一辆，国舒府说一会儿由他们派车送颜琴回去。
    用别人的车的话，今天是不能顺路过去赵麟那里了，那么只能改日再去。颜琴也不急着见赵麟，于是闲闲地酌酒，正喝着，旁边小声传话过来，说是大王到了。
    话音刚落，齐王就步入了这个庭院，这还是齐王即位后第一次出席臣子家的私宴，国舒迎上去说了一通春光正好大王穿着青色衣服真是俊朗之类的话，两个人互相吹捧了一阵，国舒引齐王入座，几位大臣上前祝酒，然后齐王邀在座所有人举杯，与大家闲话了几句，就告辞了。
    经过坐在下首的颜琴的桌案前，齐王停了停脚步，道：“颜大夫原来在这里，刚才宫中有人正在找你。”
    颜琴还没有作答，齐王又道：“寡人来时，见大夫的车驾离去，听说是车夫家中有事。宫里似乎急着找大夫过去，大夫不如乘寡人的车回宫看看如何？”
    虽然是很沉着地说出这番话，但齐王也很惊异颜琴居然什么也没说，点点头答应后，接着去和主人告了别，就跟着自己出来了。
    觉得颜琴刚才大概是顾虑到人多，不好当众与大王争执，所以没说什么。快到门口，齐王想，已经从宴会上出来，周围又没有别人，身旁这人应该说几句诸如“臣若与大王共乘一舆，则不合于礼”之类的话了，但直到把颜琴领上车，他还是一言不发，只闷声不响地跟着坐下。
    看他今天似乎特别温驯的样子，齐王觉得有趣，于是也不说话，只在一旁看着他。
    一开始还是装作不经意地看向身旁的人，很快地，齐王发现这个人对落到身上的目光完全没有反应，觉得有些不同寻常，齐王试着仔细打量他。
    还是没有反应，齐王于是略向颜琴的方向转了转身，开始大模大样地把他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正想着这人今天怎么了，莫不是上车来就睡着了吧，——但看样子又不像，眼睛还睁着。
    就在这时候，本来端端正正地坐在旁边的人突然向这边倾倒过来一点。
    只是稍微地靠过来，两人的衣服碰到，颜琴的肩轻轻印上姜祁的手臂。只比两个人衣袖相挨稍为接近一点的碰触。
    不知道是刚才姜祁动了一下，还是车子在动的缘故，总之现在这人靠过来了，虽然其实一点重量也没搭在姜祁身上。
    姜祁往轻轻挨着自己的人看看，伸臂把他揽到怀里，让他把头靠到自己胸前。
    颜琴的眼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闭上了，大概就在刚才。现在靠在姜祁胸前的人脸有些微微的发红，垂下的睫毛的阴影映在浅红色的皮肤上，看上去十分动人。这个人无论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都是个好看的男子。确定怀里的人已经睡着，姜祁把他更往怀里抱紧一些，想让他睡得舒服一点，也是因为自己想和他尽可能地亲近。
    看到颜琴发红的脸，姜祁才想，这个人莫不是喝醉了吧。国氏小公子国舒府上，和赵麟一样，都有待客周厚的声名，而国舒的郎中府，更是以广藏佳酿著称，他家赏花宴上的酒，必是好酒，颜琴……姜祁印象里还没见他喝过酒。
    想到他刚才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不声不响的样子，和平时不大说话的样子又有不同，原来是喝醉了，姜祁微微一笑，又想到颜琴怕冷，于是拿过毯子搭在他身上，让他枕在自己胸前慢慢熟睡。
    恍惚间，颜琴觉得周围一片温暖，似有春日阳光照到自己身上，知道自己正在睡觉，虽然周围有些摇摇晃晃地不安稳，睡姿似乎也不大对，但因为实在很温暖，睡得很好，颜琴决定不加计较。
    大概又是赵麟吧……他回来了么……
    觉得挨着“赵麟”的大半边身体很暖和，温度刚刚好，但另一边，露在外面的肩、背的地方就略有些凉意袭来，颜琴向旁边的人靠过去，感觉到那人立刻配合地把自己整个包裹在怀里，没有再让自己有一丝一毫地受凉，不由再向那个温暖的怀抱靠近一些。
    见怀里的人主动靠过来，姜祁再调整了个能让他靠得最舒服，也尽可能地让他完全窝在自己怀里，不会受凉的姿势，才低下头看他微微笑着的睡脸。
    在笑的话，应该还睡得很满意吧。姜祁想，自己还是头一次让人靠着睡，但是却完全不觉得姿势别扭，或者被人压在身上很重，是因为对方是颜琴，还是两个人的身体十分契合？或许两者都有吧。
    不由得脸上又荡开了一丝笑容，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人，姜祁心中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于是低下头，把脸向这人的脸靠过去，轻轻地，用唇碰了碰他的脸。
    碰到了，只稍微停留了一下，就退了回来。再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那个人在怀里动了动，姜祁吓了一跳，但面上还是作出镇定的神色，隔了一会儿，又笑着看怀里那个重新安静下来的人。
    那个人睡得很香，姜祁就满足地盯着他的睡脸看，突然颜琴挪动了下位置，从背靠着姜祁的姿势，换到半边脸挨在姜祁胸前，手还搭到姜祁膝上。
    齐王正任劳任怨地立即配合怀里的人的姿势调整自己的坐姿，却看见那个人嘴角弯了弯，然后说了一句话。
    正因为喜欢的人难得的亲近动作而微笑的脸僵了僵，而后露出难过又无力的表情。
    快到王宫的时候颜琴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靠着大王在睡，而这个被靠着的人一脸不大高兴的表情。但是马上到了宫里，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对他说话，颜琴就下了车，被叫去商量下个月的值宿表。
    颜琴独身，时间较为充裕，所以商讨之后，晚上的轮值排颜琴多了一些。接下来的时间大家开始讨论起颜琴的婚事，说等颜琴再稳定一些，一定介绍自己的妹妹或者妻妹给颜琴，但是那时候就不能多给颜琴排晚班了。
    正说笑着，雍成派了人过来找颜琴，颜琴于是跟着来人过去。一路上想着自己在车上才醒过来时，大王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神色。虽然他马上就对自己笑了一笑，但颜琴肯定，他先前一定有些不高兴，并且是由于自己而不高兴。
    难道是因为自己靠着他睡？颜琴直觉不是，但除了这个，又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依稀记得是大王带自己上车的，应该不是为了这个怪罪自己吧，他也不是这样的人。
    到了宫内署没有见到雍成，只有要整理和写出目录的文件留下来，颜琴于是伏案工作。抄写完毕后，已经是傍晚，小寺人过来传话，说宫中留饭，让颜琴跟去。
    跟着跟着到了大王寝宫，门口的几个小寺人在议论大王今天的心情，说是有时候一个人在那里笑起来，又时候又不大高兴，扣着下巴颇苦恼的样子；然后颜琴就见到笑眯眯的，正在里面张罗着晚饭的雍成。
    过了一会儿齐王回来，脸上一派很愉快的表情，看到颜琴，笑了笑问：“来了？”
    颜琴点头，上前行礼，齐王又道：“是我叫他们叫你来和我一起吃饭的，有人让我带话给你。”
    颜琴再点头，等着听，齐王便道：“赵麟马上回来了，阿墨过几天也到了休假的时候，到时候我们四个人一起出去玩吧。”
    对于齐王的这句话，颜琴有三个问题。一、为什么说赵麟“回来了”，他这一个月到底在做什么？二、身为齐国新王的人，最近有时间可以出去玩耍么？三、你们三个青梅竹马身份相当，在一起游玩理所当然，但为什么每次都要拉上我……
    正想着的时候，对面的人开了口。
    “麟儿是去做他自己的事去了，等他回来，大概会来和你说是什么事，我先不对你说了。最近我其实还比较轻松，才继位的时候要去做的事情很多，到了现在，以前留下的事情该解决的解决了，我对要处理的事务也熟悉起来，同样的事情可以少花些时间，所以相对于前一阵子整天忙碌的局面，这几天是可以稍微松一口气了。到时候麟儿回来，阿墨也回来，我们四人正好出去玩一趟。我小时候和他们一起玩的时候，他们俩常常黏在一起，落我一个人在旁边，你和我们三个人都处得来，你来，四个人的话，正好凑成两对，我也不必一个人跟在他们旁边受冷落了。”齐王顿了顿，看向对面听得认真的人，轻声问，“怎样，你也一起去吧，小时候还说得过去，现在都已经这么大了，还一个人呆呆地跟在他们旁边，不大好。”
    颜琴听他好像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般，一条条说得清楚，连顺序都不乱，差点以为自己刚才已经把在想的那三个问题问了出来，回想了一下，确定应该没问，颜琴笑了笑，回答道：“好。我去。”
    齐王满意地点头：“吃饭吧。”
    雍成在旁边小声问：“若大夫不答应，是否就不吃饭了？”声音刚好能让颜琴听到。
    “是。”齐王道。
    连雍成也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于是在站在坐的两个人一起讶异地看过去，但当大王的人表现出“吃饭吃饭了”的态度，开始卷起袖子拿起竹箸，另两个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赵麟回来的时候，还不到即墨的假期，兴奋的赵国小王子急于与人分享自己的回国见闻，特别是关于某件事而汹涌澎湃的心情，最终在颜琴与姜祁中选择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姜祁，于是雀跃地进宫去求见齐王。
    对于齐王的可爱青梅竹马，受王宫上下喜爱的赵国小王子来说，“求见”只是说说而已，一般直接往宫里面走就是，但是这次，赵麟却被拦下了，齐王不准备接见他。
    觉得很委屈，赵麟扁扁嘴，掉了几颗泪就要回头走，早已有心疼的宫里人追过来安慰，不过过来了几个人，谁也不知道大王为什么不见长安君。
    等赵麟上了车，雍成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报告说大王已为长安君备下筵席，请长安君移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