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还在闪电,两个人牵着手,赵麟靠即墨坐着,不同于在人前的正坐,也不是平时居家时的蹲踞,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像现在一样腿伸直,整个地坐在地上,两个人握着手,肩并肩地靠着,这样,即使外面有雷声闪电,赵麟也并不怕。
“刚才那位使者,是认识的人?”即墨问。
赵麟看看他,答:“是。”
即墨老半天才笑了一笑:“以前主父曾乔装使者进入秦国,被发现后,秦王派了人去追,你说我们要不要也派人去追呢。”刚说话的时候,即墨的目光朝着前方,说到最后才侧过头,望向赵麟。
赵麟陡地心惊,仰起头看他。
赵武灵王传位于太子之后,自称主父,曾经诈称使者觐见秦王,主父走后秦国才发现,派人追赶,没有追得上。这么说来,兄长被发现了,即墨刚才阴沉着脸,就是为了这件事在恼怒吧。
“你们派人去追了吗。”赵麟问。
虽然心里忐忑不安,但赵麟还是尽量地保持镇定,这时候他是赵国长安君,赵王的弟弟,而不是即墨的恋人。
身旁的人轻笑,凑过身来,伸手捏了捏赵麟的脸:“不要摆这么严肃的表情。”
“追了吗。”虽然被揪住一边脸,赵麟仍是吐字清楚地问,直视着即墨的眼睛。
近在眼前的黑色眼睛里突然迸出一丝火花,也不知道是不是正映着了窗外的那一道闪电,然后那张脸凑近过来,赵麟的唇被吻住了。
“唔……”赵麟发出轻微的抗议。
话还没说完呢……
就着刚才握住手的姿势,赵麟的一只手被即墨压在覆盖于地上的衣角之上,而即墨的另一只手,则抱住赵麟,把赵麟整个地纳进自己怀里亲吻,态度强硬,但动作温柔。
自从再见到赵麟,即墨就想这么做了,看到刚才为了哥哥而摆出正经脸孔的小豵,虽然也是很可爱,但是还是有必要告诉他“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这个道理,况且自己也实在很想亲吻他。
赵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含混的抗议声,接着便因为这个吻而失去了力气,赵麟从来不能抗拒即墨的气息。
被即墨引导着把放在地上的手环到他腰间,即墨的手也搂住赵麟,让两人完全贴近。
过了一阵,在赵麟觉得有些晕头晕脑的时候,即墨才停下,在他唇边温柔地亲了亲,两个人慢慢分开。
仍然是保持着在即墨怀里的姿势,赵麟呼吸了几下后,很想继续问他先前的话,但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就乖乖地呆在他怀里,不说话。
即墨却开口了。
“如果刚才我问你他是谁,你怎么回答。”
“赵国……王宫里的人,从小……认识。”赵麟向前凑了凑,贴紧了抱着自己的人,小声回答。
希望你不要怪我,你也明白的是不是。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不知道即墨怎么想的,也有些担心兄长。
头上传来一声轻笑,那人又伸手扭了扭他的脸:“麟儿倒是聪明。”
赵王也算是“赵国王宫里的人”了,而“从小认识”,又解释了为什么他们俩状若亲密。
“你们……对他怎么样了……”赵麟看向即墨,问道。
即墨不答,只眯缝着眼笑着看赵麟。
“到底怎么了嘛。”赵麟摇摇抱住自己的人。
看来似乎没事,但还是撒撒娇保险。
那人果然十分受用,立刻和颜悦色地回答了。
“只有阿祁、高傒和我知道,没做什么,只是在他们辞行的时候礼节隆重了点。”
“不止是一点吧。”赵麟翻白眼。
这次是两边脸颊被往外拉:“对啦。”
齐国向李将军的中军帐送出的辞行之礼为玉帛,这是对国君之礼。使者回报,李将军见了只是微笑,然后吩咐“加紧启程,防卫不可懈怠”。
因为现在齐国的局势,所以齐国默认了这次赵王的行动,并没有派出追兵,只是告知赵国,己方已经知晓,而赵国也接受玉帛,示意对齐国并没有敌意,然后李将军传令下去,却又表明了会加强守卫,让齐国无机可趁。
“痛痛痛痛痛——”赵麟嚷,知道了兄长没有危险,才注意到自己的脸一直被拉着。
即墨笑笑,放了手:“放心了吧,——这才觉到痛么。”
“真要被你拉成猪脸了。”赵麟不满地嘟嘟囔囔,被那双伸过来轻轻帮他揉脸的手打断了抱怨。
然后那人顺手顶了顶他的鼻子,露出小猪鼻孔,笑道:“这样才像。”
任凭他把自己的鼻子弄成猪鼻子,赵麟没有反抗,只是闭上眼睛,皱起脸,一副受刑的可怜样子。
现在不想对他做出反抗,知道他们不去追兄长,虽然也是因为齐国现在无暇他顾,赵国又有准备,不过,也应该有一些,是因为顾虑到了自己,不然,事情不会这么圆满地,悄无声息地解决。
兄长才进来的时候即墨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大概是他们几个出去外面的时候接到的消息。在兄长还在这屋里的时候,他们完全有机会做一些事情。
“是在留你们两个在里面谈话的时候,才收到消息。”看见小豵皱起脸“任凭处置”的样子,即墨放开手,道,“一开始听说你们俩谈话时很亲密,我很不高兴,后来知道他是你哥哥,才作罢了。”
“嗯。”赵麟点点头,脑袋向面前的肩膀上蹭了两蹭,是对即墨说“不高兴”做出的反应。
看到小豵拱头的可爱样子,即墨笑了笑。
赵麟和使者在厅内的谈话,齐国自然有人远远监视着,自从监视的人过来报告后,即墨的心情就不大好,后来虽然知道了那是小豵的哥哥,但还是有些不高兴。然后,一直都是对自己有什么说什么的赵麟,会为了哥哥而向自己说谎,虽然知道他是不得已,即墨理智上可以理解,但还是不怎么能够接受。
也知道,赵麟一定不会骗自己,果然他作了赵王是“王宫里的人,从小认识”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也算他没有说谎。
夹在其中的麟儿,应该是很为难,不过他却完全没有表露出来。
即墨怜爱地摸摸赵麟的发,知道小豵其实很倔强,在现在这个两人的将来还没有完全确定的时候,是不会和自己抱怨身为赵国质子在齐国的处境的。
从最小的时候,赵麟就从来没有抱怨过这方面的事,即墨也只能在一旁默默地守护着他而已。
等到他想说的时候再说吧,由于两个人的立场,即墨从未想过要强迫赵麟说些什么。
以后,一定会有所不同,即墨看看赵麟,心里暗下了决心。
过了一会儿,两人恢复成并肩坐的姿势,赵麟突然笑起来,想起来,也好久没有和即墨这样坐在一起了。
“怎么。”旁边的人温和地问。
“我记得,以前小时候,我们一起这么坐着,被老师骂。”赵麟明亮的大眼睛一闪一闪,扬起嘴角。
即敬仲做过教导公子祁的博闻师,即墨作为陪读,后来又加上赵麟。就是即师傅教姜祁与即墨“猪一岁为豵,二岁为豝,三岁为豜”的中午,赵国小王子初来齐国,到王宫拜见过齐王,因为触左师请即敬仲加以照顾,所以被安排到姜祁宫中的一间房内午睡。
赵麟醒来的时候,发现有两个大自己几岁的小男孩在旁边看自己睡觉,似乎已经看了很久,还在讨论“好肥的小孩”、“叫他小豵”,而且赵麟还觉得脸颊有点痛。
三个人一起上课,即师傅有过教导:见客人时要正坐,平时在家才可以蹲着。
这种伸直了腿完全坐在地上的姿势,虽然赵麟觉得两个人这样挨着坐最舒服,宫人们也喜欢看到俊俏的赵国小王子和虽然一副沉着的大人样,但其实还泛着稚气的即家小公子靠在一起坐着,很是相亲相爱的样子,但即师傅认为这种整个臀部坐在地上,伸直了腿平放张开,就如同一个箕畚的“箕踞”姿势,很是不雅,每次见到都会加以阻止。
赵麟每次会反驳,说我的腿是贴在一起伸直的,不像箕畚,然后每次会被老师在额头正中敲爆栗,敲得多了,赵麟就不反驳,一见即敬仲过来就捂着脑袋飞跑,还会去和相对有权势的姜祁哭诉“老师打我”,碰都没碰到他,即敬仲每次都很无语。
看看在旁边傻笑的小豵,即墨伸手把他揽到怀里,等他的思绪收回得差不多了,才缓缓道:“麟儿还是很喜欢我父亲的吧。”
“老师虽然很古板,但有时候又特别有趣,完全不古板的那种有趣。”赵麟回答。
早就习惯了小豵的说话方式,也能听明白他的意思,即墨笑:“麟儿的直觉果然一向很准。”
“呃?”
“哪天和我一起去见父母吧。”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虽然是一定要见的……
“我们俩的事,我觉得父亲似乎早就知道了,并且也不反对。”
“你从哪里知道的?你回来还没见过老师吧。”
“知道就是知道。放开,我也该进宫去了,今天你就住高傒这儿,不要回你自己府上,知道么。”
在这个时候,赵麟府上的防卫,毕竟没有高傒这里严密,况且外面还下着雨,即墨不想小豵被淋到成落汤猪。
“人家不要和你分开啦,我也想去,带我去带我去。”小豵趴在即墨背后耍赖。
“你是编外,进不去。”
冷冷地拒绝后,看着小豵不满的样子在心中暗自好笑,拖着背后的人,即墨召来高傒夫人的侍女,请夫人代为照顾小豵,然后进宫去了。
这一晚,赵麟在高夫人本人和侍女们花团锦簇的围绕下,谈了大半夜齐国眼下的局势、鬼故事,以及东家长西家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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