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承多雨, 薛凌在这个地方长大, 对潮湿已经习以为常。
但等雨又是另一码事。
干巴巴地等一场暴雨,其实挺不容易的。
饶是祁从心再心急,也没办法让雨说下就下, 更何况还是规定时间内的雨。
薛凌打了个哈欠, 靠在窗边看着下面来往的行人。
祁从心为了打发时间,已经开始看她之前去各地工作的笔记了,听到薛凌接二连三的哈欠,忍不住问了句:“你一晚上没睡白天总能睡着吧?”
薛凌的失眠症又犯了。
祁从心这个短租的房子窗户边有一支躺椅,薛凌晃啊晃的, 声音含含糊糊:“我倒是想睡,断断续续的有什么办法呢……”
说完她又打了个呵欠, 伸手抄起一边祁从心刚才给她泡的茶,“沈鹊也不接我电话,不知道在忙什么……”
她声音越讲越轻, 祁从心转了个头, 发现薛凌闭上了眼, 似乎是睡着了。
还真是一阵一阵的。
才来了没几天, 她就眼睁睁地看着薛凌精神状况直线下降, 黑眼圈卷土重来,一天到晚哈欠连天。
祁从心有点过意不去。
她叹了口气,走过去给薛凌的茶冲了水, 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薛凌的手机嗡嗡嗡震了。
薛凌难得睡一会儿, 祁从心拿起了手机, 接起了电话。
她小声地喂了一声,说:“是薛凌的女朋友么?我是祁从心,她好几天没睡好,现在才睡下,我就自作主张接了。”
沈鹊在薛凌走之前听对方形容过祁从心。
算是一个资深背包客,性格豪爽,一穷二白,薛凌还贱兮兮地给她看了看祁从心以前的照片。
一看就是偷拍,但也不会不好看,光线很差,看轮廓也能看出是个还算不错的女人。
“你好,那我等她醒了再打一个好了。”
祁从心嗯了一声,在准备挂的时候沈鹊喊了声等等。
“嗯?”
“薛凌她又开始睡不好了?”
祁从心偏头看了一眼明显睡不安稳的薛凌,说:“是,看她精神不是很好。”
“这样啊……”
沈鹊这会儿刚从工作室回来,谢江汀还在住院,虽然现在正式脱离单身行列,但那点伤最少也得躺个个把星期。
好在之前招了不少人,运转还不错。
沈鹊趁午休的时间回了一趟家,她现在坐在桌前,眼前是检仪。
收颜小辛身体的那把钥不太困难,相比之前戴安安那种反应,颜小辛简直活蹦乱跳的。
她甚至稀奇得很,看看沈鹊又看看浮莱之匣,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隔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
“我说呢,为什么我这些年越来越认死理,有时候明白这样不好,但始终很难拖回来,想要什么,就非得得到。”
谢江汀还在病房里,走回去的时候,颜小辛盯着沈鹊看了好一会儿,说:“沈姐姐,既然我被这把东西控制,那薛凌呢?我能感觉到,她和我一样。”
沈鹊和颜小辛的交流根本没对方和薛凌的交流来的多,她把浮莱之匣装到了包里,听到这句话,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和谢江汀正式在一起之后颜小辛比以前开朗了许多,这个时候看到沈鹊垂眉敛首的模样,不由得感觉到有一股压抑,只能强行转了话题,聊了些别的。
差最后两把钥。
沈鹊看着桌上打开的浮莱之匣,白日里也因为钥而闪着流光,看上去漂亮极了。
一把是薛凌。
剩下一把……
她视线下移,落在检仪凸出的字体上,想叹口气,却发现很难。
三个不算陌生的字。
郑,梧,期。
郑梧期。
不就是对门那位,现在在昕照上班的她的邻居么。
沈鹊长大这么大,对人很难有恶感,即便知道有些人不好相处,或者品行不当,她避开就是了。
但郑梧期这样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就堵得慌。
说她坏,她也不坏,只不过是有些烦人,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她的存在感其实也不弱,就是眼神让人觉得不舒服,被她看着像是被蛛丝缠上似的,有种难以挣开的感觉。
更别提她看薛凌的眼神,很复杂,又很专注,这样的眼神能隔开周边的人,活像要把薛凌包裹,扯到她的世界去。
那天之后,沈鹊就没怎么碰到郑梧期了。
但她不知道薛凌有没有碰到。
本来是想过搬到另外一套房子里去,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又被她自己掐断了。
有点像认输,又有点像落荒而逃,很丢人。
况且这边离昕照很近,离她的工作室也不远,而且要怎么和薛凌开口我想搬走是因为不想看到这个郑梧期?
但现在最后一丝要走抽身的机会也没了。
最后一把钥是她有点讨厌的人,那之前,薛凌是不是也会因为这么个人而情绪异常。
所以郑梧期对薛凌的态度那样,除去她可能是薛凌的资深粉丝外,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沈鹊越想越烦躁,拿起手机一看,发现自己开会手机一直静音,薛凌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注意到。
某人才走了几天,她就又气又想,现在又想臭骂她一顿。
然而在听到祁从心说薛凌睡不好后这点“准备臭骂”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恨不得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薛凌困是真困,但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之后,又觉得自己是醒着的。
她又来到了曾经来过的那个三角海岸,湖水很黑,头顶是一轮圆月,铺在黑水上,湖中心站着个人。
还好,不用看自己五马分尸了。
她松了口气,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沙地上。
风很凉,她看着湖中心站着那个似乎穿着黑色长风衣的人影,越看越觉得在哪看过。
这个衣服的款式,借由月光也看得清。
和佟芷的那件有点像,只不过佟芷的没有帽子,帽子上也没有毛绒的小球。
风吹来一晃一晃的,不惊悚,还有点滑稽。
帽子下的人一头长发随风飘摇,薛凌心不在焉地看,想着自己这一觉会不会睡得长一点。
下一刻,那个人踩着湖水朝她走来,月光落在她的身上,轮廓都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银光。
潮水排在岸边,带起白沫。
薛凌看着对方根本沾不上白沫的袍脚,心思却飘到了对方这件衣服到底是什么材质上面去了。
等到她回过神,那个人就站在离自己两步远的地方,定定地看着她。
薛凌讶异地看着那张久违的面孔。
“贺……”
潮水涌来,她似乎被潮水往前推了一点,朝薛凌伸出手,露出了一个一如当年的笑容。
她没说话。
薛凌也没再说。
她盯着那张脸,眼中的惊异毫不遮掩。
她依旧坐在岸边,潮水一波波来,一波波推去,对方却依旧固执地伸手,像是在等薛凌心甘情愿地踏入这片黑水。
薛凌看着她被凉风吹起的袍子,看着铺了一层月色的湖水,惊觉对方没有影子。
大概是她的不为所动让对方绝望,巨大的潮水侵袭岸边,薛凌不可避免地被兜在其中。
她在冰凉的湖水被人拉着,往湖中心去……
薛凌猛得惊醒,脸上湿漉漉的。
下雨了,窗户没关,雨点噼里啪啦地落在她的脸上。
薛凌茫然地坐起,看向窗外,乌云密布,街上的行人匆匆行走,漫天的雨丝里,找不到和刚才梦境的任何相关。
祁从心坐在一边还在看她的东西,见薛凌醒了,说:“你女朋友给你打过电话。”
“哦,好。”
薛凌抓起手机,看着沈鹊的号码,觉得现在她的状态有点昏昏沉沉的,还是先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她湿着一张脸出来的时候,又想起了那件款式和佟芷的工作服差不多的风衣,翻了翻通讯录就给佟芷打了个电话——
“喂?佟姐,听说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啊,恭喜恭喜。”
佟芷生完孩子还没一个月,接到薛凌的电话还蛮意外的,随便聊了几句,就听到薛凌问:“佟姐,你们单位的衣服都是统一的吗?”
“嗯?”佟芝愣了一下,“是啊,你不是见过么?”
特殊编制事务局出任务的时候衣服都是统一的黑色长风衣,夏天的是薄款,冬天的是厚款,上回见薛凌的时候佟芷还在休产假,所以没穿,反倒是后来来的那一对双胞胎,穿的是那一身。
“都一样么?有没有有帽子的,帽子上还有球的那种?”
佟芷愣了一下,哄儿子的动作都停了,“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有么?”
薛凌又问了一次。
“有。”
“是你们单位的人?”
“我们局长。”
薛凌沉默了好久,“我能问问她长什么样么?”
薛凌本来想问她是不是跟贺星依长得像,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她啊?年纪不大,估计还比你小一点,你也知道的,我们单位的人都是有点特殊能力的……她很小的时候就被老局长带在身边,后来老局长走了,她顺理成章就……”
佟芷是见过贺星依的,在当年的现场。
如果她们单位那个局长长得和贺星依一样,佟芷不可能是这个反应。
薛凌说了声谢谢,挂完电话后又倒回了躺椅。
祁从心也认识佟芷,她们三也算是小时候认识的,只不过佟芷后来走了,祁从心也没再联系过她,也就这两年回霜承老家碰到过。
“佟芷现在过得不错,挺好的。”
毕竟她小的时候因为眼睛能看到点别人看不到的被老人嫌弃,三天两头说晦气的。
“是啊。”
薛凌看着外面的雨,说:“天黑以后如果雨还会下大,我们就准备准备走吧?”
“好。”
祁从心也看了眼窗外。
薛凌走之前给沈鹊打了个电话。
当然还是难逃一顿骂,她先挑起的,一开口就是装委屈的“你怎么不接我电话”云云。
咿咿呜呜的成功挑走了沈鹊那点心疼。
“我晚上要去干一件大事儿。”
薛凌说。
沈鹊哦了一声,“有钱赚吗?”
薛凌喂了一句,“你怎么这样!做生意的就是这么……”
“怎么?”
“令人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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