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花》14.山花浪漫时

    迷蒙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叫我。可是我真的不愿意再睁开眼睛。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就让我这么死了算了。
    不知是何时,我睁开眼睛,屋外漆黑,昏黄的烛光下,我看到楼远倚在椅上,发丝凌乱。他也有这般不顾及形象之时。
    不觉笑了笑。伸手拂上他的脸,指尖划了上去。
    他睁开眼如释重负的笑了:“你醒了。”
    “嗯。”
    他握住我的手,眼眸幽深,许久说:“苓儿,让你受苦了。”
    多日来,他说了这么一句话。我觉得以前受的罪竟也值了。
    “当初承诺你父亲的,我没能兑现。对你,我亦不舍放手。你是否怨我?”
    我摇摇头:“没有。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亦是身不由己。”
    楼远看着床上的人,面色苍白,几乎透明了般。眉头蹙了起来。
    我用手指抚开他额头越来越深的沟壑。“不要再皱眉了,一点都不好看,老气。”戏虐的说。
    他微微一笑。没有说任何话。
    我转过眼去。“如若我死了,将那件云锦衣陪葬与我。可好?”
    楼远听她这样一说,握紧拳,指甲深深的嵌到肉里去:“怎么说这些胡话。”
    “我自己知道。只是楼远,安安静静的将我葬了便好。那些个人,我一个都不愿再看到,也不愿别人见我这般样子。等到来春,植上几株我喜欢的桃花。我便满心欢喜了。”
    “苓儿……”楼远不知该说什么好。云锦衣,这些年,自己送给她的唯有那件云锦衣,苓儿,你心里亦是有我的。只是如若你早些告诉我你的心意,我们还会像现在这般吗?
    “可好?”我央求的问。
    他点了点头,转过脸去。
    我注视着他,原来他的侧脸竟也这般好看。睫毛如同晦涩的小蛾,棱角分明,嘴唇削薄。以前听说的,嘴唇削薄的人是薄情的,可是他不是。
    “爷,让允儿给我倒杯水吧。”
    他微微一笑:“我来吧。”摸了摸水壶,“这水有些凉了,我去给你拿壶热的。”
    我痴痴的笑:“谢谢爷。”
    “不碍。”
    我看着他的背影,悲从心来。伸手将头上的珠钗拿下,取下里面的药丸。怔怔的看着,笑了起来。放到嘴里。
    轻轻的闭上眼。楼远,自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只是那时,你定认不出我了。而你,会不会记得那个叫云苓的女子?你这样的人,该是爱上了便一如既往的吧,只是到哪日被你知晓我尚活着,定会抽了我的筋扒了我的皮。所以,楼远,你忘了我吧,世间这么多如花美眷,唯独不要再挂记着我。
    楼远拿着水壶踏进屋里,便觉不对。走到床边轻唤了声:“苓儿……”
    床上的人面含微笑,却是没有应声。惶恐的伸出手去试了下气息,手中的水壶“哐——”一声掉在了地上。
    祥瑞元年的深冬,昱国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权倾朝野的凌相连着富贵一时的华太妃一族叛逆被赐死,却独独留了华太妃之子——玉王爷。举国称颂和帝的仁德。
    第二便是静王妃病逝,一说是被凌府的小姐给刺死的。静王爷迁怒与凌府,竟请了昭诛了其九族。世人都说静王痴情,可是静王妃那么灵慧的女子,才情举世无双,哪个男人失去他不心疼。凌氏一族又怎能抵她一条命?能吟《梅花三弄》的女子,今世能出几人。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静王妃香消玉殒了,那么个女子竟也是红颜薄命。龙璇听得这一消息,微微的笑了笑。生亦如何,死又如何。
    可是心里总是挂记着,便命雷彻去了静王府探虚实。雷彻回报说静王府上下白衣素缟,亲眼见着静王爷将云苓葬在了夕香山下。陪葬的亦有那件云锦衣。
    龙璇听着这消息,微微的笑了。“飞入寻常百姓家”,云苓,这平凡二字为何对我们来说,竟是这般难。只愿来世,你能如愿。
    祥瑞二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晚,在风清扬自诩天下第一神医的妙手下,我的身子越渐好转。而我亦知晓了我离开静王府后近两月发生的事情。只是现在想来,心依然会隐隐的痛。
    那件云锦衣摆在我的屋内,每日见它,我便想起楼远,不知他可还好。
    初春的第一抹绿意抚上枝头的时候,我已是能活蹦乱跳。风清扬亦说他要回天山去了,有很多事情都搁着。
    问我要不要随行,我思量便说:“你这是回去办正经事,又不是游山玩水的,我就不去烦你了。”
    他看了我一眼,别有深意的说:“那我让碧玉送你去玉城吧,你留在京里总是不行的。静王的耳目众多,留在此地早晚会露馅。”
    “玉城?可是云锦的出地。”
    风清扬点点头。看向我,叹了口气:“小苓,你终是放不下。罢了,只是要委屈你了。”
    我甚是不解。“何来委屈一说?”
    他面目含笑:“小苓大概不知,这玉城恰似古代扬州,乃是昱国有名的烟花之地。”
    “咦?烟花之地与我又何干?”
    “小苓不知我在玉城经营的便是青楼吧?”
    我看着他那俊逸的模样,一阵恶寒:“你小子原来是只鸭。”
    “错也错也。想我堂堂逍遥派掌门,岂会做那种事。玉城最大的青楼——烟雨楼乃是我派的资产,而我便是幕后大老板了。”
    “与我何干?”我闷哼的说。
    “小苓既然去了玉城,不妨学以致用,为我烟雨楼赚点名声。”
    “你不怕我被人发现了。”
    “我自然早有准备。碧玉。”
    只见碧玉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张□□,递到我手里。我看着风清扬,这小子早就准备好了。
    “如何?”他戏虐的笑着。
    我皱了皱眉,展了眉头,笑着说:“做工不错。但我有个条件,所得我们一人一半。就当我还你的人情。”
    “小苓倒是还颇为自己着想了。我答应你。”他示意碧玉去整理包袱。
    “为何要我去烟花之地,你意不该这么简单。风清扬。”我沉声问他。
    “小苓不知穿来的人都该到青楼去历练一番的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
    “小苓,这世上的好男人不是只有静王。你该多认识些男人,那样你就会心静如水了。对你亦是好的。你不要忘了,你的情蛊尚未解。” 他的眼眸漆黑如玉。
    我惨然一笑:“我岂会忘。只是清扬,有些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
    风清扬看着离开的云苓,对着夜色叹了声气。何苦自找麻烦,为她着想这么多作什么呢?自己都不知何时自己变得这般好心了。
    此去玉城,不知何时才会回来这里。楼远,我会不会忘了你?
    对着满天繁星,我低低的叹了口气。
    翌日,驾车前往玉城。快出城门时。我掀开车帘,看到那个人,黑衣如墨,衣袍上绣的花纹似是茯苓。我的心仿佛停顿了般,放下车帘,从缝隙里看着他。
    楼远觉得似乎有人在看他,环顾四周,却没有人。为何觉得云苓依然在自己身边,可是是自己亲手葬了她的。
    一辆马车从身边驶过,飘来淡淡的暗香。不知为何凝视着那辆车驶出城门才回头。
    空气弥漫着让人沉迷的□□,楼远想到书籍上云苓留的记: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微微的苦笑了下,策马离开。想起桃花纷飞的时节,她巧笑盼兮的模样。
    苓儿,已是又一春了,你喜爱的桃花我已为你遍植夕香山,待到花开时节,你是否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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